苏轻云站在屋内,不明白村长是不是觉得他看上去真的很好骗。
这人冲那鬼修喊出反派宣言的时候,虽然江珩他们在结界外面,但是他就在屋子,村长话音刚落他就和鬼修交了手,现在村长竟以为他什么都没听见?
想到后山果林里发现的东西,苏轻云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老人,心里有点反胃。
那边村长反驳的话还在嗓子里,下一刻,不想再浪费时间的苏轻云直接上前一步,一张纯白色的符纸从他手中飞出,在碰到村长的一瞬间,符纸化成一团光点,投入了他的眉心。
苏轻云看着消失不见的灵符,有些肉疼。
原主储物戒指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光这么一张小小的真言符就值不少灵石。
“那个鬼修的事。”眼见村长的眼神慢慢变得涣散了起来,苏轻云开口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村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纠结了起来,不过苏轻云的灵力过于强大,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托盘而出。
“那个小杂种,是、是和他娘一起逃难来的。”在灵符的作用下,村长说出来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鄙夷的语气和粗俗的字眼让后面的一群小弟子的表情都有些不好。
“小杂种当时才八岁,但是长得随他娘,又水灵又好看,那年是灾年,但是村里看他娘俩长得好看,就让人住下了。”
此时的母子两人还对村民们感激万分,殊不知自己身边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
两人用身上全部的细软在村子里换了半亩薄田和一间草屋,本来以为生活会就此改善,但是因为母子两人的容貌,很快就惹来了村里人的觊觎。
少年的母亲虽然柔弱,但是宁死不从,反抗迎来的自然是村民们加倍排挤和欺凌,尤其是两年后,少年在一次上山采药的途中被村里的孩子推下了山崖,受了重伤,露出了两只明显不属于人类耳朵之后,村里人纷纷要求当众烧死这个‘妖物’。
孩子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被村子里的人活活打死,他们很快又抓住了逃到山里的少年。
“小杂种看见那娘儿们睁着眼,被扒光了躺在村口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哈哈。”村长还在滔滔不绝,“我让人把火都架起来了,结果有仙人刚巧路过,又让着小杂种多活了两年。”
提到‘仙人’,村长的表情明显变得狂热了起来。
这样子看上去,可比当时看见苏轻云他们热情多了。
那仙人告诉村民,若是用半妖的血肉祭祀,村子后山的果树必然年年丰收,他们再也不用过现在这种穷苦的日子了,之后,‘仙人’留下祭祀的方法,翩然而去。
苏轻云一时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哪个仙人还会用活人祭祀的?就算有,那也是邪修吧?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半妖是祸害,结果就相信这么个东西?
每个人都有大脑,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思考,村民们已经受够了看天吃饭,甚至很多时候只能靠一点点救济粮活着的日子了,只听着‘仙人’口中描述的情景,他们就觉得热血沸腾,当下就立刻开始行动。
祭祀的过程异常残忍,在村长的警告下,所有的村民都默认了这场祭祀,并且发誓保密。
少年被人用铁链拴在了村子的祠堂里,日复一日的被利器隔开皮肉取血,为了防止他自裁,村民甚至用少年母亲的尸体相威胁。
“那小杂种才不敢死,我们说过,要是他死了,我们马上把他娘的尸体剁了喂狗。”村长狞笑着,洋洋得意,“本来还怕他活不了,我们还每天给他喂牲口的血呢,没想到杂种的命就是硬,取了三年的血也没死。”
村里人把取来的血抹在了每一颗寒棠果树上,等到每一棵树都沾了血,村民就在一个满月之夜,把少年绑到了果林最中央,用寒棠果树枝做成的钝刀割开少年的四肢,划开他的胸膛,取出少年的还在跳跃的心脏,然后埋到长势最好的那颗树下。
凄厉的惨叫响了整整一夜,半妖顽强的生命力在这时变成了无尽的折磨。
等人死透了,村长带人把他的尸体烧成灰,撒在了后山。
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苏轻云想到那些水灵灵的果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他进了林子就觉得那些果子哪里不太对劲,这一村的人,分明是生生把那个少年逼成了厉鬼,整个果林变成了聚阴之地,那些果子看着繁茂,实际上都是阴气养的!
那林子就算是正午,都不见日光,连声虫鸣都没有,估计整片林子的活物,已经全被那鬼修用来修炼了。
村长还在喋喋不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村子凭借着活祭繁荣不息的场景,脸上露出了有些癫狂的快意。
“杂种本来就该死,死之前能为村子做点贡献,也算是还有点用处。”
“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他娘的尸体,能和妖物苟合,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呸,那种东西,放在村子里都嫌脏,早就就扔进山里喂狼了。”
苏轻云不愿再听,直接一道灵气封住了他的声音。
江珩站在最后,听着同族的遭遇,心里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刚才应该下手轻点的。】
苏轻云想到那个少年被他摔在地上变得半透明的身体,再次激起了一点愧疚,他想起自己在林子里看到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唏嘘。
同情心泛滥的小兔子。
江珩在心里轻嘲。
其他的小弟子看着仙君阴沉沉的脸色,也全都噤了声。
他们本来是下山为村子铲除妖邪,没想到最肮脏的竟是人心,鬼修毕竟已经杀了人,沾了血,按道理应当直接铲除,但是弟子们听着村长的描述,不由对刚才的鬼修升起了一丝同情,一时间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仙君会如何处置此事呢?
“活人祭祀。”苏轻云看着村长,微微抬手,五指一勾,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便从远处飞到了他手上。
灵符的效用慢慢消失,村长浑浊的眼睛开始慢慢聚焦,下一刻,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的村长在看清玉佩的一瞬间,开始拼命挣扎,“唔!唔唔!”
苏轻云却丝毫不理,他五指轻拢,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跪在地上拼命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的村长,下一刻,玉佩便在他手中化为齑粉,“自此以后,李家村不在受凌云宗庇护。”
村长看着祠堂上供奉的象征着凌云宗属地的玉佩变成粉末,从苏轻云修长的指尖滑落,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李家村本就地处边陲,完全是靠着凌云宗的庇护才能在残酷的修真界幸存幸存下来,若是失去依仗,恐怕不日就会被邪修血洗。
各大宗门会给受自己庇护的凡人村镇都送上一个蕴含着灵气的物件,既可震慑,掌事者又可在危急时刻寻求宗门庇护,邪修若是感知到了这块地方已经有仙门庇护,一般便不会轻举妄动,现在玉佩易碎,村子日后怕是要终日在恐慌中渡过了。
苏轻云捏碎之后便不愿多呆,村长身上的禁制很快就能解开,至于李家村之后会如何,都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这一村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因果轮回,现在是该他们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的时候了。
他转身,吩咐弟子们准备离开村子,去后山把那一片聚阴之地解决了。
那个鬼修身上的怨念太深,如若放任下去,怕是不妙。
后山离着村子不远,一行人都是修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山下。
接下来的事苏轻云就不打算出手了,毕竟这算是是弟子们的历练,更何况那个鬼修已经被他重伤,于是仙君一边偷偷的揉着自己刚才不小心被玉佩硌到的爪爪,一边站在原地,让弟子们去把鬼修带回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周围一片漆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浓稠了起来,胆子小的兔子精疑神疑鬼,生怕那个鬼修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纠结了半天,苏轻云咬了咬牙,冲着弟子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担心弟子们遇见危险!苏轻云暗暗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看见坠在队伍最后的江珩的背影之后,苏轻云悄悄松了口气,隐去了身形,默默跟在了队伍最后。
明夷峰那个身材魁梧的弟子年纪最大,修为又筑基巅峰,在几人中算得上是修为最高的了,所以由他打头,其他弟子跟在后面,随时警戒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
江珩沉默地跟在最后,他看似随意,但是随时运转着灵力,防备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帮小弟子还不错嘛,还挺谨慎】
【唐锦年!你在干什么!这个时候是偷吃零嘴的时候吗?把你的手从小果干上拿开,没收!我要没收你的零嘴!】
【左边那个,你踩到什么了?啊啊啊黑乎乎的好恶心!】
【脚下,注意脚下啊,你们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回去我要罚抄,统统罚写!】
江珩隐约记得上辈子,唐锦年最后似乎是做了宗主的。
他看了看偷偷摸摸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蜜饯,还以为自己偷吃的天衣无缝的师弟,耳边又听着身后的一峰之主暗戳戳打算没收自己小徒弟的存货并据为己有的声音,忽然不可避免的对凌云宗的未来产生了一点担心。
不过这么看起来,他们倒是像极了师徒。
江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每次听见苏轻云的声音,身体都会下意识的变得不那么紧绷。
整个林子被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正午时还分外可爱的果子上开始散发出了淡淡的阴气,偌大的一片林子,除了风声,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苏轻云跟在最后,听着前面的弟子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有点后悔跟过来了。
这林子里未免也太阴森了些,像是要闹鬼似的。
他忽然想到,这林子是那鬼修的老巢,说是闹鬼,一点也没错。
苏轻云:……
一行人慢慢向着林子中心走去,越来越靠近最中心,少年被杀死的地方。
整个林子静悄悄的,除了小弟子们的脚步声,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师、师兄。”明夷峰的圆脸弟子颤巍巍的道,“那鬼修,是不是已经跑了啊?”
他们绕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想来那个鬼修被仙君重伤之后,已经逃了。
苏轻云心道就这个知识水平,不罚写都可惜了。
那少年死后尸骨都被烧成灰,洒在这个林子里,无人安葬,是不能彻底离开此地的,更何况他现在受了伤,必然在此处利用阴气修养。
现在还没现身,估计是怕自己赶尽杀绝,躲起来了。
那个师兄倒是摇了摇头,“想必是怕了仙君,躲起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黄群的女弟子问道。
“先把这聚阴之地解决了吧。”
带头的弟子一边说,一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团微弱的光苗。
少年小心翼翼的捧着光团。
这是出发前师尊送他的灵火种的一点火星,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万物可焚,对付这聚阴之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就在他要把火苗推向寒棠果林最中心的那个树桩的一瞬,身边玉极峰的女弟子忽然惊叫出声!
其他弟子这才发现,他们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动着一层看上去黏糊糊的阴气,像是一团团流动的黑色粘液,缓缓的在他们脚下蠕动,因为周围一片漆黑,弟子们因为怕暴露行踪也一直没有用照明类的法器,导致他们一直观察四周,却没发现脚下的不对劲。
就在弟子们借着灵火的微光看清脚下的阴气的下一刻,四周的阴气猛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道利剑,向弟子们刺去。
一团浓郁阴气把拿着灵火的弟子紧紧围住,剩下的阴气蛇一样缠上了弟子们的脚踝,因为行动不便,弟子们应对的颇为狼狈。
但是站在最后的苏轻云却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还一心吃小零嘴的唐锦年这时倒是不慌不忙。
只见他的灵剑在阴气凝结出的剑阵里游刃有余的来回穿梭,看着动作不快,但是每一下都能准确的击散身边的几道阴气,甚至还能抽空给疲于应对的同门们帮个忙。
场面一时胶着了起来。
下一刻,脸色苍白的鬼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几人身后。
江珩上一秒还在漫不经心的应付着身边的阴气,下一秒他神色一变,身体猛地向左边一闪。
扑了个空的鬼修见一击未中,立刻化为一团黑雾,冲江珩冲了上去。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总是跟在队伍最后的弟子,虽然看上去除了长相以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很危险。
苏轻云看着眼前的打斗,有些无趣的打了个呵欠。
即使原身的有些心法剑术他还不能应用自如,但是毕竟大乘期的实力还在,眼前的一幕在他看来,堪称菜鸡互啄。
他仗着无人看见,终于放肆地打了个小呵欠,下一刻,还在和江珩交手的鬼修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地上。
其他弟子纷纷回头。
一脸冷漠的仙君站在最后,表情似乎有些不耐,道,“太慢了。”
“苏轻云!”鬼修被按在地上抬头看向苏轻云,眼睛里留下了两行血泪,“你明知道是他们的错,却偏偏对我赶尽杀绝,凭什么?”
他的厉声质问没换来那人的一点目光,那高高在上的仙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鬼修满脸愤恨。
江珩的耳边传来了小声的叨叨。
【呜呜呜,求求了,你把头低下去可以吗,你这样真的好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