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七在帐篷外停留了很久。

久到腿都有些僵。

这里的血腥味如料想一般，很浓重，可是更令萧十七感到愤怒的，是帐篷内传来的对话。红血站在萧十七身后，听着里面的对话，看着萧十七。她也很生气，可是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看着萧十七，等着萧十七的决断。

帐篷内的对话还在继续，是傅卿的声音：“臣······领命。”

“你能懂孤的心就好了。”楚茗连听起来松了一口气，“当时场面有些混乱，萧辰渊的带来的人好像跑了一个，你去查查看，别让他们惊动宫里。”

“是。”傅卿的脚步声应声而起，离帐篷的大门越来越近。

萧十七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同掀开门帘的傅卿对视。傅卿先是惊讶，然后慢慢地变得深沉。楚茗连的声音从傅卿的背后传来：“怎么了？若是动作不快些，万一这事传到朝颜耳中怎么办？”

傅卿的身子僵了僵，他看向萧十七，张了张嘴，似乎像辩解，又似乎想劝解，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伸出了手，想要将萧十七推走，让她不被楚茗连看见。

萧十七看出了傅卿的意图，她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傅卿的手，然后冷冷地开口：“若是王上想让傅少将军阻止我过来，那还是不必了。”

“因为我已经来了。”

“你们来不及了。”

楚茗连的目光像利刃一般看向傅卿，让傅卿觉得如芒在背，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收敛：“傅卿。”

萧十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问道：“傅少将军，不知可否让一让路？”

傅卿慢慢地侧过身子，萧十七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帐篷，站在了楚茗连面前：“朝颜拜见王上。”

虽说着拜见，可她却连礼都没有行。这可是极大的不敬。但楚茗连却没有说什么：“司姑娘，你先下去吧，四殿下这里有朝颜公主照顾，想必是极好的了。”

司璇行了个礼，应声道：“是。”

萧十七头也不回，同司璇擦身而过，快步走到了萧辰渊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萧辰渊的手，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四哥哥，十七来了。”

司璇掀起帘布，回头又看了一眼萧十七，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她微微一顿，然后迈步走了出去，任由帘布将她们隔绝开来。

萧辰渊大概会死吧。

按着楚茗连的性格，是不会放过萧辰渊的。

萧辰渊如果死了，萧十七失去了最爱的人，也算是报复了萧十七了。

司璇这么想着。

其实，她们都是可怜人，因为生而为女子，所以身不由己。无论是爱而不得，还是念念不忘，都只不过是她们的奢求罢了。她比萧十七幸运，她所求的，至少就在身边，而萧十七所念的，却是这辈子费尽心思都不可能得到的了。

“我嫁给你，让他活着。”

这一瞬间，司璇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她的脸颊。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澄净的天空，逼退自己眼中的泪水，也逼退自己心中想要替萧十七求情的冲动。慢慢地，慢慢地，她一步一步地远离这里。

“你说什么？”楚茗连紧盯着萧十七，生怕自己看漏了一个动作，听错了一个字，“再说一遍。”

萧十七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萧辰渊的脸庞，有些恋恋不舍，又带着决断。半晌，她收回手，转而看向楚茗连。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我说，你救活他，我就嫁给你。”她说道，“王上不是很想娶朝颜公主吗，为了娶到朝颜公主都不惜害死萧蜀的四皇子了。”

“要我嫁给你，可以。但是他不能有事。”萧十七突然起身，快步来到楚茗连面前，眼底的慌张泄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我向你保证，他若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娶不到朝颜公主。”

楚茗连皱了皱眉，想要劝她：“辰颜······”

可萧十七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发狠道：“他若是死了，我也会死在你面前。你这辈子，都休想娶到朝颜公主！”

萧十七将话说的很绝，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因为她知道，一旦被楚茗连看出了什么，她的威胁对楚茗连来说就是一文不值。

楚茗连皱着眉看了她很久。似乎是在思索萧十七所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沉默是致命的，沉默的越久，空气中的压迫感也就越大。

楚茗连沉默着，萧十七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最终楚茗连先放弃了沉默，他吩咐道：“傅卿，你去同太医说，孤突然间想起来，他需要的药材，孤这里正好有一支，你带他去取了来给四殿下熬制解药吧。”

傅卿下意识地看向萧十七：“是。”

萧十七没有看傅卿，她深深地看了萧辰渊一眼，然后傅卿听见萧十七说道：“朝颜在此谢过王上了。”

傅卿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萧辰渊同他有如此深的交情，他也无法越过国界，越过南漠王，为了救萧辰渊和自己的国家反目。他没有再多做停留，很快离开了。

偌大的帐篷里，仅剩了萧十七和楚茗连二人。萧十七重新坐回了萧辰渊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辰渊，似乎将她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他一人。

楚茗连看着萧十七这副深情的样子，心底忽地起了一团无名火。明明他才是要娶她的人，明明她和萧辰渊才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为何现在看上去，好像是他拆散了他们一样！楚茗连心里窝火，却又发不出来，说话便有些阴阳怪气的：“萧辰颜，方才可是你自己说要嫁给我的，我可没逼你！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萧十七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只当楚茗连不存在。楚茗连无法忍受她的无视，拽过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板了过来，直视她：“说话，萧辰颜！”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萧十七反问道，“或者说，你希望我说什么？”

“说我是自愿嫁给你，说我真心喜欢你吗？”萧十七弯了弯嘴角，讽刺一览无余，“这样就能掩盖你的不择手段了吗？”

“你······”楚茗连捏紧了萧十七的手腕，萧十七眉头微微一皱，他却好像毫无知觉。

萧十七不得已开口提醒他：“你的手可以放开了，我还想要我的手，你该不会是想要一个没有手的朝颜公主吧。”

“若是朝颜公主没了手能变得更温柔一些的话，我毫不介意娶一个没有手的朝颜公主。”楚茗连咬牙切齿地甩开萧十七地手，心中郁结更深，“萧辰颜，日后你是要远离萧蜀，嫁到南漠来的，日后你能依仗的人只有我！你现在将我得罪了，日后你不怕我刁难你？”

萧十七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重又坐回到萧辰渊的身边：“那便刁难吧，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十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楚茗连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只觉得挫败。楚茗连不再找茬，萧十七也不会主动和楚茗连说话，帐篷里安静的有些过分。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傅卿将熬好的药送进来。

傅卿一进来，就看见萧十七呆呆地看着萧辰渊，她的眼里，心里，似乎只剩了萧辰渊，旁的什么都装不下。而楚茗连独自坐在一边生闷气。

傅卿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份不寻常的平静：“王上，药好了，趁热喂给四殿下喝下吧。”

听到傅卿的话，萧十七这才有了动静，她快速地起身走到了傅卿的身边，问道：“是给四哥哥的吗？”

傅卿点了点头。

也没要他动手，萧十七自己从他手中接过药：“我来喂就好了。”

傅卿看向楚茗连，楚茗连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萧十七端着药碗走回了萧辰渊身边，细心的先自己尝了一口。药很苦，苦涩的汤药在萧十七的舌尖化开，萧十七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到萧辰渊的嘴里，可萧辰渊根本喝不下多少，小半碗药喂下去却多是浪费了。萧十七犹豫了一下，将药喝进自己的嘴里，俯下身就要渡给萧辰渊。楚茗连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萧十七，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萧十七咽下口中的汤药，说道：“喂药。”

看着萧十七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楚茗连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从前都这么给他喂药吗？萧辰颜，你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药若是喝不下去，根本没有作用。为了让他喝下去，为了让他能活过来，渡药是最好的选择。在生死关头，王上是在和我讨论礼义廉耻的问题吗？”萧十七觉得楚茗连是在无理取闹。

楚茗连额角青筋微暴：“萧辰颜！你们是兄妹！你从来不知道避嫌的吗？能同你有肌肤之亲的只有你的夫君！这些你统统都不记得了吗！就算从前你们要好不避嫌，我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你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我了，我不允许你在同他有肌肤之亲！决不允许！”

“你若要喂药，就那么喂，否则就叫他人来喂！”楚茗连决不让萧十七在靠近萧辰渊，一副他要死了你也不许给他喂药的架势。

萧十七想了想将药碗放下，说道：“那你叫太医进来喂药吧。”

一碗药很快就喂了下去，可是萧辰渊还没有睁开眼睛。

太医说药虽然是喂下去了，但是人清醒还是需要一阵子的。听到太医说萧辰渊无性命之忧了，萧十七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像太医道了谢，然后又重新在萧辰渊身边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