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乃药王之徒,本该隐居山水自在逍遥,却偏偏要跟着我踏入尘世,搅南漠萧蜀这一趟浑水,又是什么让你固执到这种地步?”萧十七低低地笑着,神情却无比落寞,“季闽,我们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为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赴汤蹈火罢了,只不过你所追随的是残阳,我所追随的,是他而已。”
“残阳虽少,可即便没有了我,你还是可以找到第二个,可他却只有一个。偌大尘世,若是没有了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又犯了什么错呢?”
“我不过是不想失了这独独只有一个的他而已。”
“季闽,你说,我错了吗?”
季闽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你没错。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被欲望和权力蒙蔽双眼的人。”
是的,你没错,你只是不适合这个世界而已。他甘愿为了残阳踏入尘世,她甘愿为了萧辰渊留在战场。季闽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时她拒绝他的提议不顾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那时他认为这小姑娘利欲心太重,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季闽是大夫,考虑问题会先从病人的身体方面考虑,可是这小姑娘的思维方式显然和他的原则相违背,并且还很倔,倔得无可救药,怎么劝都不听。他觉得自己的一番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所以很生气。
虽说他同这小姑娘的交情并不深,人家小姑娘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打算全都告诉他,可季闽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硬生生是同这小姑娘怄气,把自个儿的年岁都缩成了孩子。
现在人家小姑娘告诉他实情了,他反倒觉得自己错怪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会看人家小姑娘闷闷不乐也不敢同她说什么。
在萧十七的记忆里,季闽从来都是狡猾独断的,鲜少看到他这副为难的样子,反倒是叫人觉得有趣,她也不曾打算真的同季闽计较些什么,方才不过是有些气不过,这会说开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她大度地摆了摆手道:“季大夫也不必多想些什么,十七并不曾放在心上,先前惹季大夫不快,十七还不曾同季大夫道歉,如今我们二人一抵一就此作罢可好?”
萧十七从来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有一说一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她不逃避自己的错误,也不会揪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这股豪爽劲儿甚至比男儿更甚,季闽很欣赏这样的萧十七,年岁不大,却足够果断:“公主愿意不同在下计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离了宫就不必叫公主了。”萧十七说道,“若是季大夫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扶桑。”
季闽点头:“我听日无说,扶桑是你的表字?不知这扶桑,指的是扶桑花,还是扶桑树?”
萧十七不解:“有何不同?”
季闽神秘地笑了,卖了个关子:“自然是不同的。”
萧十七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树杪而升,因谓为日出处。扶桑树是神魔鬼怪进入凡人世界的入口,乃是祸起处。”季闽说道,“可扶桑花却意味着细微的爱和美好的品质。”
“一善一恶,你说,这可有不同?”
萧十七有些惊讶:“扶桑树是祸起处我倒是从未听说过,我只看树上记着扶桑树即是日,想着扶桑大约是温暖的,倒是不曾想这么多。”
“书上自然总是记着好的,我也是听人说的,莫约是坊间传说,你自然是看不到的。”
萧十七垂眸思索了一阵:“我想,我莫约是祸起处吧。”
飞蛾扑火一般追寻着美好的扶桑花,却忘记了自己是会招来祸事的扶桑树。
“小姑娘,话别说得这么早。”季闽笑着打断萧十七,“你如何就敢断言你不是他人的救赎呢?扶桑不仅是祸起处,也是日初出。即便是扶桑树,也会有带来温暖的时候啊。你这个小丫头,有时候太较真,哪有那么多必然,你又不知道日后还会有什么变数。”
“灾祸还是救赎,有时候并没有这么重要。”
“重要的是你。”
回萧蜀的路途遥远,萧十七难得的没有贪玩,而是一直在赶路,为了避免麻烦,连马车都鲜少下。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赶得及阻止司璇。
“司璇在京城布下了局,她从南漠飞鸽传书回去,比我们快了一步。”接到情报,红血神色凝重,京中情况不容乐观,“现在京城内已经谣言四起,说您和主上有私情,皇上大怒。”
萧十七沉默地坐在马车内,听红血讲述京城内的情况,脸色铁青:“想不到被司璇摆了一道。”
原本以为司璇急着回京是因为要亲力亲为,没想到她竟是留了后手,抢占了先机,现下这局面可实在是算不上好。红血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十七眼中闪着寒光:“无妨,我们继续赶路,不必惊动四哥哥,我自有办法。”
红血有些犹豫:“小姐,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还另派了人去南漠,只怕是瞒不住。”
“瞒不住也要瞒!”萧十七厉声道,“父皇派的是谁?”
“听说是新上任的司直宋引代,说是同公主认识,以防万一,丘决也跟来了。”
萧十七当机立断:“同丘决联系,与宋于卿碰面,一道回萧蜀,不必将消息传去南漠。”
萧十七执意半路截下消息,大概是真的有了什么应对的法子了,红血没说什么,转身去给丘决传消息去了。
泷桑悄悄凑过来问萧十七:“公主,您当真有法子应对了?”
萧十七苦笑道:“连京城都还没能进去,我哪来的时间去布局应对?法子倒是有,不过却是下下策,这个司璇,当真是不容小觑啊。”
下下策?泷桑有些奇怪:“公主想出了什么法子?”
萧十七轻轻地闭了眼睛,樱唇微动:“娶妻。”
季闽有些意外:“娶妻?谁娶妻?”
萧十七无力的靠着马车,只觉得头疼:“还能有谁?自然是四个哥哥娶妻了。”
季闽语气一滞,望着萧十七,没说得出话来,萧十七被他瞧得浑身都不自在,摆手道:“你也别这么看我,说了是下下策,若不是没法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索性前一阵子我生辰宴的时候京中有谣言说四哥哥有心仪的女子,再加上我生辰宴曾为四哥哥选妃,现下回去若是将四哥哥的亲事定下来,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萧十七说的头头是道,眼中却没有了平日里的那份光彩,“司璇没有证人,又远在南漠控制不了京城的局面,只要四哥哥按兵不动,拖住司璇,待她回来,京城大局已定,便是她有天大的本事都无力回天了。”
瞧着萧十七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心情也不大好,季闽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话虽如此,此举确实可以救回四殿下的局势,若是选了个好王妃,还能巩固他在京中的地位,可娶妻此等大事,真的要瞒着他吗?那可是他日后的妻子。”
“而且——”季闽看了萧十七一眼,“你没事吗?”
“亲手将他未来的妻子送去,你没事吗?”
“我有事无事,那便不关他的事了。”萧十七咬牙道,“我岂止是要替他选妻,只怕是他的婚事还要由我一手操办,这样才更能彰显谣传是虚言。”
泷桑看了看萧十七,又看了看季闽,默默地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泷桑。”萧十七看着旁处叫泷桑的名字,泷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应了,“此次从南漠回来,我知道你心里主意也不少,不过这件事,你若是敢违背我的旨意,我当真会将你赶走。”
一阵阴寒从背后袭来,泷桑抖了抖身子,重又垂下了头:“奴婢知道了。”
丘决的动作很快,约了萧十七在一个小镇子上的酒楼碰面,小镇在萧蜀境内,离他们并不远,也就是说丘决他们才将将出发。
前去碰头的是红血和久衣,半刻钟的功夫,他们便将两人带回了马车上。丘决和宋于卿本以为会见到萧十七,不料却见到了一个面上带梅花的少女。
宋于卿不认得易容后的萧十七,他皱着眉头问红血:“怎么回事,不是说来见公主的吗?”
萧十七轻笑一声:“宋于卿,这一阵子不见,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这人没见过,声音倒是很耳熟。宋于卿认真地将萧十七打量了一番,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朝颜公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于卿却还在怀疑萧十七的身份,萧十七忍不住笑出声来:“真不知道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破案的,看着那么聪慧,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想笑。”
宋于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哪知道你没事喜欢易容玩,认不出你怪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