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的流水声听上去好像许多蜈蚣的脚在耳道里爬动，细密的，痒丝丝的。

露比下意识蹭了蹭脑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直不已，意识也是浮浮沉沉，好像躺在甲板上似的。

“她快醒了。”一个声音说，周围很快安静了，除了那持续的水声。

我已经醒了。露比说道，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口。

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别担心，我给她注射了足量的麻醉剂。”

之前那个声音沉默了几秒，似乎不太相信那人的说辞，还是嘱咐道：“看好她。”

“是的，长官。这可是意外之喜……”

声音远去了。

露比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出窍了，她明明已经能够看清楚周围，身体却无法动弹，连眼皮都撑不开。她感知到身边有一个全副武装的蒙面男人，深潭般的绿色眼睛紧盯着自己。

她发现这个人有条金属手臂，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泛着冷光。

这冷光让露比多少清醒了些，她竭力动了动脖子，手指握起。

那个蒙面男人立刻用手里的枪指向她。

艹！露比想起来了，她原本是在下水道里来着，就是这个人把她打晕的！

露比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魔法而非体术——你指望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靠身手战胜顶级杀手吗？

然而这一刻露比才意识到就算拥有魔法，依旧有很多人很多事是她搞不定的。

她还不够强大，露比失落地想。这时候，和蒙面男一伙的几个人都警惕地围过来。

“冬兵，去外面把守着，免得那个黑漆漆的怪物来捣乱。”为首的男人命令道，那个蒙面男听话地离开了。

露比闭上眼睛，她现在依旧能感觉到这些人，她甚至能够感知到每一缕光线，每一个细节，就好像真的看见了。

她看见其中一个人拿着注射器走进自己。

“这么做会不会对a-032有影响？”长官问道。

“不用担心，先生。只是，这个孩子虽然很瘦小，但很健康，她能行的。a-032已经成型了，这么做问题不大。”

白大褂说着就给露比胳膊上来了一针，开始抽血。

露比想要骂人，任何个人信息的外泄都让她无法忍受，这种愤怒甚至让她艰难地活动起来，伸手一把将针头拔下。

“她醒了！”白大褂赶紧来按住她。

露比无力挣脱他，她试图凝聚魔力也失败了。

“快点儿，再来一针麻醉剂！”

“你在开玩笑吗，她不能再用麻醉剂了！”白大褂大吼。

“那你他妈就等着被这小□□烧死吧！”

“闭嘴！”

场面就因为露比的一个举动变得闹哄哄的，露比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许多事情，否则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恐慌。

她伸手抓住白大褂掐着自己的那只手，再次尝试使用魔法，这次她成功了。火焰烧得他下意识缩手，露比借机烧断了所有束缚自己的皮带，一翻身滚到床下。

这是哪儿？她心想，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实验室，安置在一个大集装箱里。看样子是临时建起来的，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废物！连个小孩都看不好，而且她体内还残留那么多麻醉！”他们的长官恼火地说，拿起一把匕首亲自上阵。

露比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手脚并用爬到有利于自己的角落，这些人并不想杀死她，只要她表现得足够虚弱，那些枪不过是摆设罢了。但她不敢对匕首放松警惕，还要时刻小心麻醉针。

这时，她感到腹部一抽，忽然明白了他们所谓的“a-032”是什么东西。

那正是她在下水道里发现的生物，小丑从九头蛇那里得到的病毒导致人体变异，衍生出新的有机体。这些怪物一直藏在最隐秘的下水道里，甚至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在她试图放火烧死它们的时候，那个叫冬兵的男人袭击了她。

这些人就是九头蛇！一定是上次行动失败了，他们又不甘心病毒被星辰实验室捡漏带回去研究，也想采集点儿下水道怪物的样本回来，所以派来了更加精锐的部队。

她被九头蛇俘虏了！九头蛇有势力潜伏在下水道里！蝙蝠侠知道吗？她该如何通知他？

不不，现在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也有一只小怪物！

这么想着，小怪物又躁动起来，露比勃然大怒，什么东西都敢寄生自己吗？

“当心！a-032的生长速度很快，别弄伤它了。”白大褂只关心小怪物的情况。

长官扑向露比，三两下就用皮带把她绑起来扔到床上，露比一转头一把枪就抵在她脑门上。

“别动。”喽啰喘着气说，他貌似总是这样沉不住气的样子。

露比身体不能动嘴能动：“f**kyourmother，youidiot！”

“你这个小——”

“我说闭嘴！”长官烦躁地喊道，“要是你连一个小孩都搞不定老子先毙了你给你留点尊严！”

白大褂不满道：“a-032还在她体内呢，别把事情搞糟了。”

那人追问道：“那只怪物一成熟这小东西就死了是吧？”

“当然，a-032会破腹而出。”白大褂冷静地回答，似乎只是在说如何更好地享用一块牛肉。

“还要多久？”

“一小时之内。”

露比的心凉了，那时候麻醉剂的效果还没消退呢。

她在心里联系阿格，勒斯和它的族群都在屠宰场，赶过来也不知道要花多久。阿格在韦恩庄园，就算来不及过来也好向蝙蝠侠求救。

全怪我自大。她心里想，如果不是因为仗着魔法和傲慢自负，独自一人去下水道，而是第一时间汇报给蝙蝠侠和罗宾，一定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她不会被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会有怪物寄生在体内。

蝙蝠侠会来吗？她心里生起小小的希望，要是他赶过来，她不会惧怕任何事。

布鲁斯对露比的掌控弹性很大，和迪克不同，露比接触到的很多是魔法侧的事件，他能够予以保护和教导，但他不可能控制所有事情。比如托尼，又比如九头蛇的病毒，这一切都是在控制之外的，而最接近这些的是露比。

所以自从阿富汗回来以后，布鲁斯在一些事情上就放松了限制，而加紧对露比行动的监视。露比可以自行去探索托尼那样的例子，但她必须让蝙蝠侠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可布鲁斯和露比都没有把下水道当做这类事件。

冬兵是如此训练有素，毁掉了露比身上所有的追踪器，还避开了所有监控。布鲁斯能追踪到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露比被打晕的那个下水道。

他在那儿接收到了阿格的信息，被炼化的虫族能够感应到露比的位置，但它不确定那个地方的具体地点。这对布鲁斯来说不是问题，很快就通过阿格的描述发现端倪——集装箱，卡车，离开哥谭的郊区公路。

他们在持续运动，难怪阿格觉得很困惑。

布鲁斯打算动身赶过去，这时一条锋利的外骨骼尾巴缠住了他的脚踝……

迪克骑着机车在道路上飞驰。

罗宾的黄色披风烈烈吹起，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了。

为什么露比又没有去找他？如果不是在蝙蝠洞里听到下水道里的活动，他都不知道露比已经身陷险境！

好吧，罗宾愤愤地想，反正蝙蝠侠会赶过去的，而他……

他又怎么可能置之度外。

迪克叹了口气，咬牙又加快了速度，他绝对已经违反交通规则了，但如果再晚点露比说不定就要没了！

露比安静地平躺在床上，默默忍受着身体的疼痛。由于情绪失控，那个人发了疯似地攻击她，当然，代价就是他终于被毙了。

她目光盯着仪器上透视的腹部情况，那是她自己的肚子，里面寄生着一只小怪物。

现在它的形状都已经清晰可见。

她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冬兵：“man，帮我把衣服拉上去点儿。”

冬兵没有动。

“我想看看。”露比坚持说道，她必须看看自己肚子现在什么外观。

冬兵看着她，此刻她再次被绑起来，体内麻醉剂药效未褪，就算能使用魔力也能被他瞬间制伏。

露比眨了眨眼，眼神湿漉漉地盯着冷酷的杀手：“反正我快死了。”

冬兵用右手帮露比把衣服下摆撩上去，他的金属手臂太冷了。

露比努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有些隆起的腹部，她的肚子上有许多可怕的黑紫色血筋，脱离身体自行搏动着，使她感受到了那只怪物生命搏动的频率。

她低声骂出很长一串话，盯着自己腹部的眼神逐渐凶狠，她想用任何手段杀死那怪物，可她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冬兵也不会容许她伤害a-032的。

“为什么是我？”

她无力地躺回去，光是刚才那个动作已经费尽了力气，额头上还冒着虚汗。

冬兵没有说话，他好像根本不会说话似的，只是用那对幽幽的绿色眼睛注视着她。当然了，露比其实也不关心为什么是自己，她只是怨恨这些人的作为。

她瞥了冬兵一眼，眯起眼睛努力一笑：“我会杀了它的。”

哪怕我死了，也要你们白忙一场。我要这只怪物给我陪葬。

假如蝙蝠侠没有赶到的话。

a-032，人形alien，它将继承血蝠的基因。

此刻它正孕育在露比的腹内，随着时间推移，它具备了许多功能。露比可以感觉到它在自己体内的活动，她白净的腹部血筋突起，汇聚在a-032所在的位置，仿佛肚子里长了一颗肿瘤。

露比试图利用魔力杀死它，但它能够吸收她的魔力，她就不敢再这么干了。

冬兵一直看着她，只要她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发觉。老天啊，她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露比现在倒是觉得自己还小了，她甚至在想自己这样算不算一个母亲？那太恶心了。

“临死前我可以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吗？”她问，“那个人恨不得把我吃了。”

她指的是那个被击毙的家伙，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就像对待一只真正的怪物。

白大褂又来给她抽血，这让她很虚弱，一直处于半眩晕的状态。他看了小女孩一眼，似乎有点恻隐之心，回答道：“你不记得了，哥谭下水道里，你烧死了一窝异形，然后我们的武器袭击了你。”

“这是我记得的事情。”

“是的。但之后你又爬了起来，像一个怪物一样疯狂攻击我们。你浑身缠绕着黑色的电弧，喷涌的火焰把整个通道都烧了起来。说真的，异形都没你这么可怕。”

露比心想，难怪自己一直觉得浑身脱力，原来是昏迷后爆过种。但那是为什么？谁在操纵她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没杀人吧？”她担心地问，要是杀了人蝙蝠侠不给她举办葬礼怎么办。

虽然她觉得自己既然被迫感染了那还不如直接火化了，但至少蝙蝠侠得给她买个盒子装骨灰，檀木的就不错。

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随着a-032的长大，她已经感觉到它随时都会出生，然而她仍不知道蝙蝠侠在哪里。

白大褂没有理她，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杀人，只不过那些人全都连灰都不剩罢了。

那就当没杀过好了。

“孩子，我很抱歉。”他忽然说，“但假如你明白我们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你会原谅我们并且为此感到骄傲的。”

“我要死了是不是？”露比低声说，她的目光一直看着集装箱的出入口。

白大褂多费口舌道：“a-032的基因成分本来应该注射在成年女性体内，但计划永远都在被临时更改，假如它能够出生，这会改变很多东西，你的生命将为此变得更有价值。”

“少说两句，博士。”

冬兵说话了，如果他不开口露比可能这辈子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低沉冷酷，但露比觉得比不上蝙蝠侠沙哑的喉癌音，至少她听了不会想要给他吃润喉片。

“我的生命本可以更有价值。”

她说着闭上眼睛，蝙蝠侠大概率会迟到吧，那么她只好按照原来想好的那样，和a-032同归于尽。

但是，她好害怕。

她害怕再也不能回家了，她害怕想象家人为她难过的样子，她害怕这里就是她人生的终点。

她刚刚感觉到自己生命的价值，刚刚开始展望自己的未来，她不想死。她可以不恐惧蝙蝠侠，不恐惧一屋子的尸体和虫潮，可她不能不恐惧死亡带来的遗憾和分离。

小甜饼，摩天轮，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