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池子几乎冒着绿光。
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因为身体已经无法挪动分毫，只能任由刺客把自己投入池中。伤口在复原，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好像有无数虫豸在体内乱窜，无法用单一感官来形容。那种被侵入、被诅咒的感觉甚至渗透到灵魂深处，狠狠地击溃她的理智和记忆。
那些本来就十分匮乏的记忆被搅得粉碎，她到底在中东经历了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莫名的憎恨和厌恶，深深地烙在灵魂上。
在大种姓待了一年之久，达珂拉除了训练她以外，还引导她恢复记忆。她以为也许会想起更久远的东西，但是没有，她的记忆尽头，只有被中东恐分获取的那一天。
拉撒路池确实粉碎了她的记忆，但在那之前，她就对哥谭毫无印象。
然而偏偏她又来到了这里，这么凑巧地发现了自己所谓的“过去”，开什么玩笑。
她对这个谜团毫无兴趣。
夏布利把伤口里的碎玻璃一块块挑出来，然后给提姆简单地止了一下血，等她把伤口处理好，用来擦血的纱布已经扔得到处都是。
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整个人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提姆吃力地睁开眼睛，抓住了夏布利的手腕：“小露？”
他在试探她。
夏布利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观察她了解多少，毕竟违背主人的命令，转而帮助随时可以被视作敌人的伤员，这可不是什么刺客素养。
而且他推测得没错，她确实在为此感到困扰，并且已经决定逃避了。
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让她感觉到压力吧，但是她不会受到影响的，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点。
夏布利无情地把提姆的手扒拉下去，给他打了麻药，好让她没什么阻碍地把伤口一层层缝合起来。其实不打麻药也行，但夏布利觉得这样对罗宾来说不太公平。
“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我给自己包扎都不会这么仔细。”
她一边把羊肠线穿过针孔，一边对提姆说道。
这是真话，她处理伤口以潦草迅速闻名，奇迹是都这样了居然还不会感染恶化。这是因为她的医术其实很好，塔利亚以前夸她有天赋，但夏布利并不知道这是自己打下多年的医疗基础的功劳。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包扎最认真的一次了。
“你缝了几针？”
“十六针，你的伤口很深，里外都缝了八针。”
“听上去确实有点糟糕，你不会治愈术什么的吗？”
“你想多了，什么时候给你做电除颤我倒能帮上大忙。”
“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
提姆处理着从夏布利那里获取的信息，麻药的剂量不多，并不影响他的思考。摔下来的时候，他用最后一点意识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落地时能减免一部分伤害。
尽管如此，他还是短暂昏迷了一阵子，直到夏布利用堪称粗暴的手法处理伤口时，他硬生生又疼醒了，并且现在越来越清醒。
他盯着夏布利那张熟悉的脸，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猜想，只是此时尚未脱离昏昏沉沉的状态，他暂时还不能分析出所以然来。
夏布利回错了意，见提姆这么盯着自己，不悦道：“别指望我向你道歉，不仅如此，我也不会替达米安殿下道歉的。”
“放心，麻药没有影响我的大脑，我还不至于神志不清到认为你会那么做，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让你的小殿下独自在那里处理蜇伤真的好吗？我以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随从。”
提姆说完，觉得自己这么问显得有点茶艺，于是耸了耸肩，扯得伤口差点裂开。
夏布利白了他一眼：“我帮你处理伤口是因为你不能自己做到，还有我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所以我必须为达米安殿下的行为善后。”
“听上去你并不是在效忠他吧。”提姆接着套话道，“你为塔利亚效命，包括忠于那个小恶魔，也是塔利亚的安排。”
“可以这么说。”夏布利也认了。
提姆胜利地笑笑，他知道夏布利会松口，毕竟伤员总有一点特殊优势，尤其是在对付像她这样的人时。对于夏布利来说，现在的他能构成的威胁大大降低，自然容易放松警惕。
“你为什么要为刺客联盟工作？”
“塔利亚主人救了我的命，并且保护和培养我，她让我重获新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选择的，何况我并不排斥当一名刺客。”
“不，不是所有人都要为对自己有恩的人去伤害其他人。”
“你认为我会受到内心的谴责吗？不会，死人让我感到温暖，因为它们不会继续伤害我。人类永远在互相伤害，而我当不了能够忍受那种恶毒的圣人！”
夏布利阴沉着脸，不屑地嘲讽提姆的话，她知道就算是塔利亚也有可能会伤害她，这一点也不矛盾。
是不是很熟悉？
这不就是露比刚刚来到韦恩庄园时的想法吗？她说人有一种天生的恶，它的发生毫无征兆，故而身边不管是什么人都存有伤害她的想法。
命运弄人，谁能想到十年后她又说出类似的话来。
回到蝙蝠洞并且正好听到夏布利这么说的布鲁斯，如此心想道。
“怎么回事？”
布鲁斯看着被蝎子蜇伤的达米安和身上缠着绷带的提姆，很显然他们趁自己去处理塔利亚的阴谋时打了一架，两败俱伤。
如果不是阿福联系他回来看一眼，他还不知道蝙蝠洞里发生了这些事。
提姆回答道：“我从高处摔了下来，不过伤口已经被紧急处理了。至于他，他被金妮蜇到了胳膊，三天内休想挥剑。”
“正是如此。”夏布利替达米安回答，她抱着手臂站在边上，目光落在布鲁斯的披风上，有意错开视线。
“达米安，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布鲁斯问道，提姆和阿福都没什么大碍，可眼前的局面依然值得引以为戒。
“因为他是我的竞争者，但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儿子，我有权利取代他！这就是我被教导的做法，至于像她那样的举动，我绝不承认她居然在刺客联盟受训三年！”
达米安沉着脸回答，不仅是向布鲁斯表明态度，也是为夏布利违抗自己命令的行为又惊又怒。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朝着夏布利喊出来的，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是什么心情。
夏布利扯了扯嘴角，毫无诚意地回答：“很抱歉殿下，情况不明的时候，我应该自己做出判断，做我认为有必要的事情。”
“闭嘴！你的任务就是服从我的命令，你是我的，明白吗？”
夏布利被达米安噎了一下，心情无比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塔利亚培养她就是为了让她成为某个人的所有物。
她究竟是什么？一件被训练好的工具，还是没有灵魂的傻瓜？
提姆微愠地看着达米安颐指气使，对夏布利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放弃自己的生活，然后听一个小暴君的话？”
达米安正好有理由和提姆再争执起来，布鲁斯忍无可忍地叫停他俩，并且决定把两个孩子分开。不管怎么样，达米安最好待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行动，这样对谁都好。
布鲁斯这么考虑着，拿出一个小试管递给达米安：“你得先注射这个。”
“这是什么？”
“开发的强效解毒剂，对神经毒素和细胞毒素非常有效，能让你短时间内好起来，否则剧烈运动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夏布利觉得布鲁斯的话中少了些什么，也许那只是她的错觉。
“我来吧。”她开口道，娴熟地准备好注射器，在达米安的胳膊上打了一针，快得就像蚊子用它的口器稍微刺破皮肤。
蝙蝠侠的解毒剂果真有奇效，本来还在恶化的蜇伤很快就好转了。
夏布利跟随着达米安，与蝙蝠侠一起行动，这样还能再回到塔利亚身边去，然后她就可以忘记这里的一切。
她如愿以偿了，离开这个充满了谜团的是非之地，抵达塔利亚和人蝠们所在的直布罗陀。
达米安的刀砍向了他的母亲，夏布利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帮助谁，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在她很快就有事可做了，受到刺激的人蝠们开始攻击他们，还企图杀死英国首相的夫人。
那是塔利亚的人质，夏布利没有犹豫，立刻甩出钢索缠住人蝠背后折叠起来的大翅膀，好拖住它以免让首相夫人命丧当场。
不得不说，人蝠得到的强化岂止一星半点，光是膂力就大得惊人。夏布利被人蝠往前一拽，差点失去重心摔出去。饶是如此，纤细的钢索还是勒进她的手掌，几乎要把半只手都切断。
久违的凌厉在少女眼中浮现出来，漆黑的闪电顺着钢索流窜到另一端，连带着整只人蝠都被电流包裹起来。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强壮健硕的巨兽就化为焦炭，在吓瘫的首相夫人眼前摔成几块。
首相夫人吓得连声尖叫，夏布利看也没看她一眼，矮下身突进到她背后，自下而上将锋利的刀刃送进企图背后袭击的人蝠的心脏。她的行动果决、冷酷，不受任何因素的动摇，不得不说塔利亚在把她培养成武器方面确实成功。
夏布利一脚把人蝠踢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人蝠搏斗的蝙蝠侠，腾出的一只手打起电火花。
直布罗陀本就阴沉的天空被雷电撕成碎片。
“塔利亚主人，已封锁附近海域。”她说着，已经用钢索控制住了所有人蝠，走到了塔利亚面前恭敬地行礼。
“干得好。”
塔利亚说着，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布鲁斯。
她想要进行这场谈判，在这样的绝境里，在b国海军准备轰炸他们以前，她希望蝙蝠侠加入自己，共同组成家庭统治世界。
“达米安，你是想要待在我身边，还是你父亲那里？”
塔利亚问儿子道，这可不止是一张亲情牌，达米安本来可以解决蝙蝠洞里的人，但是他没有。当然了，这些都无所谓。
达米安在这方面的想法很天真，就和一般的十岁小孩一样，他希望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而不是做出选择。
布鲁斯没有回答她的侧面提问，只是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尽管夏布利已经控制住了附近的海面，b国海军一样有其他手段轰炸这条船，时间不多了。
他不希望他们丧命，当然塔利亚和达米安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事，问题是被她当做工具运作的残余人蝠和……夏布利。
她是否会在爆炸中丧命？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雨燕和小丑同归于尽的画面就冰冷地横在他的眼前。
他看向了夏布利，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这样与她对视，在这之前，他们一直在回避彼此的视线。他看着那对熟悉又陌生的红眼睛，在那里面，他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她一定是准备好的。
“轰”！
是军队发射的鱼|雷。威力之大，直接把整条船从中炸开。
夏布利反应迅速地按住了达米安，宽大的刺客斗篷裹住了他，将他保护起来。紧接着火光把一切视线阻断，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布鲁斯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一根弦绷断了。
他想要穿过火海去挽救一条生命，至少，他要确认那对眼睛里是否会在爆炸的瞬间，流露出哪怕一点的惊恐。她会害怕死亡吗？还是说她依旧认为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本不必有的牺牲？她会不会在最后一刻想过向他求救？
爆炸淹没了一切，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给布鲁斯一个答案，他随着海流来到岸上，无言地看着海上沉没的残骸。
哥谭地宫中，白水晶球里映着地面上的画面，而通过水晶球进行追踪和监视的法师正坐在软垫上，一言不发。
“哥谭让她感到惊艳吗？”
鬼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但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女没有多大反应，好像早就知道它会来。
“惊艳倒谈不上，但把她吓跑的成功率如我意料的那样高。”
“她走了，你该怎么做？”
“她不会离开太久的，想要活下去，她只有回到哥谭。”雨燕意味深长地说，似乎已经洞见了夏布利的未来。
“我对你的计划开始好奇了。”暗夜领主凑近雨燕，阴沉黑暗的气息笼罩着他们，“我还以为，你会千方百计阻扰她来到这座城市，但你却设计故意让她在这个时机来此，并且好像要掐灭她的其他道路。”
“阻扰毫无用处，只会让蝙蝠侠起疑。我说了，部分真相能够产生出乎意料的好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红头罩找到她？”八壹中文網
雨燕说着，继续摆弄她的水晶球。
“我避开了和她见面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一旦我们见面，故事就要结束了。”
暗夜领主没有接她的话，站在黑暗之中沉默着。过了半晌，它安抚般地开口：“该去见见我们的执行人了。”
雨燕嗯了一声，站起来抚平斗篷上的皱褶，极快地瞥了领主一眼。
她终于获得了站在鬼影身边的机会，这个机会是以付出一切为代价得到的，不管哥谭的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都不可以为之动摇。
现在，领主开始让她接触更多法庭事务，她不能错过任何一次。
她跟着领主，走到了迷宫的边界，一个男人在那里等待着这次会晤，看到那两张猫头鹰面具后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欢迎回来，”
雨燕向他颔首致意——
“小托马斯·韦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