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露比和提姆继续搜寻三合会高层黛博拉,不久就找到了重要线索。
露比决定自己易容混入黛博拉的手下中,这种事情其实交给警察会更加合适,但她有别的理由。
易容加上障眼法,黛博拉根本看不出端倪,只是把她也当做为自己干活的姑娘。露比被安排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十多平方的小空间要住五六个人,而且都是些未成年的女孩。
她们中至少有一半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麻木地在角落里抽烟,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露比闻不惯这种劣质烟,走在外面快被二手烟憋吐了,而且在吸烟者旁边的小女孩也一个劲咳嗽,纤瘦的小手不自觉地探出铁门,抓住她的裤脚。
露比忍不住踹了抽烟的人一脚:“别在这里抽烟。”
那女孩一下子恼怒了,拿着烟蒂跳起来:“你什么毛病过来管这事,给你吸点老娘吐出来的烟还没问你收费呢!乖乖做你的看守不好吗?”
说完她就准备隔着门拿烟头去烫人,这股怒火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刚才还不断咳嗽的小女孩立马没了声音,害怕地躲到角落里去。
露比控制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让对方失去拿烟的力道。不过她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毕竟这也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听着,这么麻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看看烟酒和毒|品把你毁成什么样子了。”
女孩冷笑两声:“你是新来的吧?别露出那副让我作呕的表情了,要不了几天功夫,你就会变得和那帮人一样,说不定还会和我抢着吸呢。”
露比想了一下,松开了她:“我可不会放任自己堕落,如果现在就向现实屈服,那就输得太难看了。”
女孩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大概很惊讶露比没有继续找她麻烦。见露比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她弯腰捡起地上尚未熄灭的烟。
“把烟掐了。”露比冷冷地说。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掐了烟。
“你有点特别。”她说着,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但特别会毁了你的,在这里没有谁希望自己有什么特质,这只会让那些恶心的**盯上你。上周有个女人就是这么完蛋的,发炎生蛆,最后烂死了也没人管。”
女孩摊了摊手,表示她们的未来和那个姑娘不会有多少区别。
“你瞧,在这儿发表你的演说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露比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在这儿的女孩一般会有什么下场,她见过更加惨烈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看不到希望的处境里依然不肯屈服。但无论如何,如此年轻的生命被欲望、犯罪和身心上的剧毒伤害,是多么残酷可悲的一件事。
“也许会有人来救你们呢?”露比低声说,其实她想说那个人就在这里。
女孩却哈哈大笑起来,身体抖得厉害:“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能耐,原来就是个天真的小鬼!白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再说谁知道来救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怪物,和神经病打交道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被说成神经病的露比倒不恼怒,甚至有点想笑,有时候她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在长期的打击罪犯中变得麻木,开始……习惯这一切。
“谁也不会来的,没人救得了你。在这里住下就代表你被放弃了,被所有人放弃了,懂吗?所以别再说些没用的屁话,除非你希望我呕吐在你身上。”
不,不是这样。露比想说,她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哪怕是心怀希望,也比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自甘堕落好得多。
我救得了她们吗?
可以的,哪怕是让她们把幻想留得久一点。
少女握了握拳,集中精力思考接下去的计划。
“咔哒”,手电光照亮黑暗,把空气中的浮尘照得一清二楚。
夏布利走在走廊里,四顾这座内部逼仄压抑的建筑,根据路比的描述,它曾经是一个犯罪窝点,也是血蝠生前实行最后一个任务的地方。
空气中仿佛还有化不开的恶臭味,夏布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对这个地方很抗拒。
“应该有不少人之前探索过这里,比如蝙蝠巫师什么的。”
“他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调查小姐身上发生的事情了,不过我也不能确信,自从通过白水晶球观测你们的世界以后,就不如以前那么清晰了。”
“我也是为此而来的。”
“我知道,不然我告诉你这个地址干嘛呢。”路比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趴在空间里的软垫上面,“就用我教你的,你能看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不一定完整就是了。”
夏布利点点头,开始施咒,魔尘和灰尘混杂在一起,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露比知道,黛博拉手里有一些替她干活的人,专门看管和压迫这儿的孩子。现在她所扮演的,就是其中之一。
解救这里的人是计划之一,但露比更想知道黛博拉的规模究竟有多大,为此她不惜花费大量的耐心和忍耐心在这里与人周旋。
“今天又是你啊。”
房间里的女孩看到她,随意地朝她打招呼,掐灭手中的烟。
露比嗯了一声,打量她们目前的状态,接着她皱了皱眉:“你手上的鞭伤。”
“没办法,我也不能控制他们的爱好嘛。”女孩甩了甩空荡荡的袖子,把衣服拉上去,展示更多的伤痕。
掐痕,咬痕,烫伤,电击留下的疤痕……
少女眼底涌起杀意,但很快又被压抑下去,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
“还要继续给我讲睡前故事吗?会来救我们的英雄?”
“我无法向你证明什么,但是,”露比瞥见外面有人要进来,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换上一副冷淡的模样,“不要死。”
再坚持一下,会有希望的。
“你看,她在试图救人。”路比怕夏布利看不明白,为她解释道,“血蝠一直都想尽可能拯救这些未成年,虽说任谁也做不到完全解决问题,但她还是坚持做这个。”
“然后呢?”
夏布利从来没有拯救过这种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她是个刺客,她需要做的只有听命和杀戮。除了达米安以外,她还从来没有接过保护任务,所以他才那么特殊,这不完全是因为他是他塔利亚的孩子。
因此看到露比在做的事情,她感觉很不理解。
“九岁的时候,她被父母卖出,处境和这里面的小孩子没什么差别。而且她骨头很硬,在笼子里的一个月没少挨打,要不是靠那张脸和眼睛,早就被当做不可教化的淘汰了。当然了,我也是。”路比的经历和露比是一样的,他淡淡地和夏布利谈及这些能够纠缠一辈子的过往,“在那个时候,她也没想过有人来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无声地死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当做富人的玩物和晚餐,那感觉真的很绝望。”
“这和她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不希望和自己一样的孩子再去经历。这就是她成为义警的初衷,血蝠披风的使命。”
夏布利连连摇头,她还是不理解,既然没有人救露比,为什么露比要去救别人?
她被中东恐分当做武器的时候,因为没有记忆也没有思想,压根没想过能有什么人来拯救自己。而在刺客联盟受训时,她学会的更是相反的道理,她靠自己存活下来,并且杀死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有的人能坦然面对死亡,但未必能坚持生存。”
“就像那个女孩一样。”
“是,如果我说,这就是过去你所投身的事业,你相信吗?”
路比看着夏布利,无比认真地说道。
一个星期。
已经这么久了吗?
露比心想,她已经在这里潜伏一个星期了,每一天都要遭受精神上的折磨。不过好在,她在卧底期间对黛博拉的犯罪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收集来的数据必须尽快上传给提姆。
数据发出以后,她准备再去巡视一次,就是这一次发生了牵连之后所有悲剧的事情。
露比一边走一边估计救出这里所有人需要多少时间,以及安顿他们需要多少费用,强大的感知力却没能发觉背后凝聚的鬼影。
她感到后颈狠狠地刺痛了一下,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鬼影在她落地前抱住她,此时整条走廊都弥漫着黑雾,摄像头完全不起作用。
那个鬼影好像也是由黑雾组成,颀长、枯瘦,阴森得不似活物。它戴着一副猫头鹰面具,看起来如同一只诡异的雪鸮。
它抱着昏迷的少女,在她心脏的部位施了不知名的魔咒。
心脏处是阿格伏蛰的地带,魔咒正是针对虫族的自愈能力的。
鬼影带着露比,走到走廊尽头,在那里,有一间空置的小房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的空间如此紧缺,却没有人想到要使用那个房间,甚至都没注意过它。
“怎么没了?”
夏布利看完这段过去,发现雾气在小房间尽头消散了,不禁烦躁起来。她很想知道露比被带走以后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这件事让她离开。
路比神秘地说:“别着急,这房间里的玄机可大着呢。这里就是蝙蝠巫师他们救出小姐的地方了,他们发现她头部遭遇击打,失去意识被关押在这里。阿格勒斯能让小姐的伤口自愈,所以那些人拿她没办法,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没有苏醒。”
“后来呢?”
“他们以为她变成了植物人,然后就……”
“怎么样?”夏布利一阵紧张,难道他们发现她是植物人,就把她抛弃了吗?
“小姐,你这可是在重演真香现场吗,之前是谁说不想了解这些事情的?”路比故意吊夏布利胃口。
夏布利不吃他这一套,也不再追问,径直打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干净简朴的小房间,就连老鼠也不会光顾这里,唯独一个囚笼放在中央,里面的枷锁上黑乎乎的,似乎沾着陈年的血污。
不知为何,她看到那笼子的一刻,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几乎连呼吸声都要盖过去。明明对这里没有任何印象,她多年来训练出的处变不惊却摇摇欲坠。
“你还好吗?”路比难得关切地问道。
夏布利没有回答,抬起手准备施咒。
“如果你感觉负担的话,就不要继续追寻这段过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陷入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路比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焦灼,“让我告诉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吧,那个鬼影把你带入镜像空间,仗着阿格勒斯的生命力,用残忍的手段一次次杀死你,直到你完全崩溃。”
这些话光是说出来,就够让夏布利消化良久了。
比中东那帮恐分还要恶毒残酷。
路比在精神空间里,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心中一动,上前抱了抱她。
“法师的意志力超乎常人,但这不是让你二度受伤的理由。”
少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平时显得傲慢轻浮的声音此刻低沉而认真,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度和情感。
“相信我一次,不要揭开好不容易被遗忘的伤疤。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有我在这里,你只需要向前看就好——在迷雾背后,有阳光在等待你。”
等待着救赎你。
路比永远是混乱多变,喜怒无常的。
不了解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下一秒又要玩什么花样。夏布利才和他相处几天就疲于应付,这一次又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路比根本不屑深渊给自己带来的权力,他孜孜以求的力量如今也得到了,而他所支配的同时也在是支配着他和所有“ruby”的,也有自然而然的安排。
他,或者他们所有人,都没必要把那么重的负担交给一个失去记忆的人。
何况也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他们可是联系最深的同位体,从七岁生日开始就意念相通。他恨她偏离命运的轨道,被一个蛊惑人心的巫师收养、做一些他不屑一顾的事情,过着他完全陌生的生活。所以在鬼影对她下手的时候,他默许了它的行为,并且在露比死后分裂她的灵魂,把恶魔强塞进她最后一点自我中。
回头想来,那不过是因为扭曲的嫉妒和爱。
露比一定不知道吧,她七岁那年并没有杀死那个孩子,只是他修改了她的记忆,否则那个受害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杀死了熊孩子的,只有他而已。
他想要的是和自己同类的人,一个符合期待的同位体,但这样就不是他的小姐了。她做的事,他不理解,但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所以雨燕继承了血蝠的意志,她也一直在向同样的方向努力。
路比原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但伊梅拉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恶魔,现在事情的发展出于意料,他不希望让夏布利去冒险。
他希望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