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湛神色晦暗不明，他抿唇未语，转身翻找衣服，迅速穿好，宋清羡看到他的脊背微微颤抖。

宋清羡下床抱住他，“阿湛，到底怎么了？”

她光着脚跑下床，陆南湛俯身给她穿好拖鞋。

这是他们来坦桑尼亚的第六天，他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沉闷，“羡羡，我们可能要提前回去了。”他顿了片刻，声音有些艰涩，“我…我父亲，他去世了。”

宋清羡难掩震惊，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陆南湛给她找出衣服，“羡羡，先换好衣服，我安排今天尽早回国，好不好？”

宋清羡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呆呆地点了下头。

显然陆南湛也完全猝不及防，手术明明成功了，却忽然之间去世了。

买了最近的机票，因为中途需要中转，到达南川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飞行途中，陆南湛全程粒米未进，也未合过眼，神色凝重深沉，沉默寡言。

术后严重贫血，身体耐受性差，引发急性心肌梗死，猝死。

有些事情，大概是命中注定，命里无时亦强求不得。

丧礼由陆迟宴一手操办的，南州市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全部前来吊唁，丧礼办的隆重肃穆。

来人真正悲伤的居少，都是名利场混的人，心里的算盘在于下任继承人的人选。

陆迟宴神色哀寂，连续熬着，双眼通红，眼圈乌青，不见往日温润优雅的样子。

大公子多年不曾露面，大多人看好风光正好的陆二公子，然而上前试图奉承套近乎的，通通被他冷漠拒之。

陆南湛也全程在场，沉寂黯然，晦暗莫辨，宋清羡和宋清澜也都在场。

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布满了灵堂，又9个花圈送进来，作为最大单数，9象征着无限崇敬与缅怀。

左联是不同的挽辞，右联全部是晚辈温柏敬挽。

宋清羡看着挽联上熟悉的人名，略微怔忡。

过了不久，温柏一身严谨不苟的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完全遮住眼中神色，走到棺前献花吊唁，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全程安静，一言未发，叩头结束，温柏起身，准备离开。

陆迟宴走上前去，“大哥，这就要走了吗？”

陆南湛和宋清羡同时愕然地看向两人。

温柏点头，声音有些沉抑，“节哀。”

他拿出黑色袖章递给温柏，“大哥，戴上多留会吧，我和阿湛都在。”

温柏没接，语气平寂，“我已经不是陆家人，没资格戴。”

陆迟宴胸口迅速隆起，半晌才平复，额间青筋浮现，他努力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大哥，这个时候，就算你有天大的不满，在爸灵前，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墨镜下令人看不透他眼中神色，温柏顿了片刻，“我先走了。”

陆迟宴眼中罕见的浮现戾色，还不断地有吊唁的人进来，陆迟宴看了陆南湛一眼，示意他好好照看。

“我们出来聊两句。”陆迟宴强压着不满开口说。

温柏没说话，径直向外走去，陆迟宴身侧拳头倏地攥紧，跟在他身后。

宋清羡看向陆南湛，不解道，“你和温教授？”

陆南湛眼中神色复杂，“我不认得。”

一旁宋清澜开口，“是你们大哥吧？我也没见过，但听迟宴提过几次。”

陆南湛垂眸沉默，他十五岁回陆家，还是后来听说陆家还有一个大公子，从未见过一面，就连陆家老宅，也连一张照片也没有，陆恒也从未提过，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陆迟宴刚才神色紧绷，面露戾色，宋清澜有些担忧地对陆南湛开口，“阿湛，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和清羡在这看一会。”兄弟之间，涉及到两辈人的恩怨，她也不好插手。

宋清羡也担忧地看向陆南湛，“阿湛，你…”

看刚才陆迟宴的神色，她担心说不定会打起来。

温柏给他做了那么多次心理咨询，陆南湛现在和温柏颇为熟悉，甚至远超过了她和温柏的熟悉程度。

陆南湛沉默片刻，开口，“我去看看。”

陆南湛找到两人时，陆迟宴已经情绪失控，抓着温柏的领子挥拳过去，他眼中含泪，“为什么？为什么你连看他一眼不肯，我找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肯回我？你一点心都没有吗？”

温柏身子踉跄后站稳，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陆迟宴第二拳马上挥了过去，直直地打向他的眼睛，挥落墨镜。

陆南湛上前，分开两人，护着温柏到一旁，说了一句，“温教授。”

墨镜下那双眼睛，没有光彩，晦暗红肿。

陆迟宴唇间溢出讥讽声音，“温教授。”他看向温柏，“大哥，您倒是完全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没了陆家人的地方快活吗？这么多年不肯回南川一步。”

“当年那件事爸也没想到会闹到那种地步，你直接扔下公司不管不顾，八年不肯回来，爸病成那样你也没看过一眼，他是有错，你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你他妈别忘了，从小到大，他最在乎，最栽培的谁！”

温柏沉暗寂静，“是他要和我断绝关系。”

当年事情闹大，温柏执意退出陆氏管理层，不再插手陆氏任何事情，作为当时陆氏实际掌权人，公司动乱，陆恒逼他，只要离了陆氏，两人便不再是父子。

陆迟宴冷笑一声，“他当时气急攻心，一直把你当继承人来培养的，你毫不在乎，说抽身就抽身，后来他病成那样屡屡提到你，他那样的性格，你要他去求你回来吗？”

温柏低头，身形微微颤抖。

“我怎么忘了，您是最优秀的心理医生，早习惯了冷静超脱看待别人的人生，是不是时间久了到自己身上也一样，没有感情，没有波澜，全是您那高超的医术？”陆迟宴言辞激烈，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半晌，温柏声音沉闷，窒哑开口，“我…我来医院悄悄看过他几次。”他的眼泪倏地落下，“后来那次手术成功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陆南湛看向温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屡次三番在医院碰到他。只是任谁也不会把温柏和陆恒联系在一起。

再回想一下，温柏那样拼尽全力地帮他，是因为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