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颐进了荣华宫,入目就是一片浩荡的紫藤墙,代替了影壁,让人无法第一眼就窥见宫中面貌,“等这花开了,必定很美。”秦云颐说。
她还未进殿,在坪中抬头越过宫墙就能看见天清宫的重檐歇山顶,连顶上的小兽都能看清。
秦云颐心中一动,“先别忙着收拾了,随我去天清宫,向陛下谢恩。”
韩兴进来通报,贵妃娘娘来了,齐枞汶才换下了礼服,“朕还准备去找她呢,她倒先过来了。”
“这正说明我的心和陛下的心是一样的。”秦云颐笑着进来,到齐枞汶面前站定,合手跪下,行了个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枞汶笑着把她搀起,“你不是不喜大礼,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韩兴早有眼色的把殿内宫人都使了出去,独他在殿门口候着。
“是直到今日才有机会。”秦云颐任由他搂了过去在榻上落座。“贺喜殿下,荣登大宝。”
“朕当了皇帝,你高不高兴?”齐枞汶笑问她。
“高兴。”秦云颐说,“要不然我这辈子哪里有机会,能从崇天门进宫。”说罢她又要起身,要谢陛下隆恩。
“行了。只你我二人,不拘虚礼。”齐枞汶说。“今天让你吓坏了吧,之前让你自己选个封号都不敢,结果今天还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
“陛下抬举我,是陛下疼我呢,我有什么好怕的。”秦云颐主动挽着齐枞汶的手臂,“还要谢陛下疼我。”
齐枞汶看她,其实今天的旨意是冲动之举,他封个贵妃,朝臣罗嗦个没完,江家一门双侯,他们倒不说是逾矩,谁家的皇后恩封,还是按人头来的。登基后不忙着掌握权柄,而是为先帝守苦孝,本来此番举动还是给他在朝堂民间添了不少好名声。
偏偏这个时候传出来陛下竟然给无子爱妾一个双字封号的贵妃位分。
各家夫人太太也适时的帮助老爷们想起早些年间传的七王爷内宅宠妾灭妻的点点滴滴。
朝臣们坐不住了,纷纷上谏陛下,切莫以私爱废礼法,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啊。
齐枞汶只让人把这些折子好好收着,他依旧每天在灵堂哭孝直到体力不支晕过去,再被人搀扶回去休息,其实他心里恼恨的很,当初王妃在外造势说他宠妾灭妻,他无意争储便乐的给自己泼脏水,如今他已经是皇帝,王妃还这样不知轻重,实在让他腻味,一气之下,就给了贵妃破格恩典。
秦云颐一身素白礼服,有些消瘦,更衬的弱不胜衣,楚楚可怜,发髻上垂着珍珠流苏,脸不着脂粉,更显秀丽出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把小脸,“可怜见的,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秦云颐眼波流转。“陛下看看就得了,可不要起什么坏心思。”
齐枞汶使个劲把她抱在身上,紧紧贴着她,说话的气吐在她脸上,“朕要起什么坏心思?”
秦云颐面上微红,她扯着齐枞汶的衣襟顾左右而言他说,“陛下给我选的荣华宫,我很喜欢。”
“真的?”齐枞汶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有些心猿意马漫不经心的问,“你不觉得它小?”
“小有什么打紧,我还没进大殿,见能看到天清宫的屋顶,就迫不及待来见陛下了。”秦云颐眼波盈盈的看着他说。
齐枞汶喉头一动,哑着嗓子说,“知道朕不能做坏事,还故意来招朕。”
秦云颐轻笑,“陛下是圣人,自然能忍旁人不能忍的事。”
“调皮。”齐枞汶说,不过还是放开了手,让秦云颐坐远了些。他既要做个大孝子,自然不会在孝期做坏事。
“荣华宫离朕的天清宫最近,从前只是父皇用来赏景小憩的地方,但是朕实在想让你住的离朕再近一点,就像在王府时一样,你的院子离我的书房最近。”齐枞汶说,“眼下是小了些,等一年后,朕把旁边的一块地也圈进来,给你重修一个宫殿可好?”
“宫殿再大,我与陛下只睡一张床的大小。”秦云颐说。“所以我根本就不在意宫殿大小。”
“你是贵妃,自然要有你的派头。”齐枞汶被她说的心中一暖,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虽然天子以日代月,但是朕决定要如民间父子守孝三年,一应装扮都从素,不动土木,等出孝后,由着你的心意来改,可好?”
“我听陛下的。”
“你最乖巧了。”齐枞汶说,“到时候朕让韩兴把私库单子给你送过去,你自己选喜欢放在你库房里,日后就是你的了。”
两人足有一个月没见,彼此都十分想念,你侬我侬的说了半天话,一起用了素餐,秦云颐才回了荣华宫。
天色已经黄昏。
秦云颐从天清宫出来,就变了脸色,沉着脸,全然没有在齐枞汶面前的撒娇柔软,她到荣华宫,一个宫女姑姑上前来福身,“娘娘,是否让宫人们来给娘娘磕头,让娘娘认认脸。”
“不用了。”秦云颐说,“我有些乏了。”
到内室坐下,妙安从外头进来,一边伺候秦云颐漱洗一边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陛下先前不是派人来让娘娘自选个封号,娘娘没选。”
“那小太监在陛下面前就回话说,‘娘娘说一切听凭陛下做主,只要陛下心中有她,娘娘就是做个小美人也是甘之若饴。’”
“陛下夸娘娘乖巧,准备自己来给娘娘选个封号,韩总管就说外人都道娘娘恃宠而骄,其实只有陛下知道,娘娘是再本分不过的人了。”
“陛下觉得娘娘在外骄名都得谢谢王妃。然后觉得礼部字都不顺眼起来,就问韩总管说,朕封娘娘为贵妃如何?”
“‘只要陛下喜欢,自然能的。’韩总管是这么回的。”妙安一下装作是陛下的口气,一下又变成韩兴的口吻回话,只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个活灵活现。
“陛下虽然担心娘娘会因为受封贵妃引来外界争议但还是觉得娘娘在王府只是一个庶妃,陛下能护娘娘周全,在后宫,娘娘若只是一个小美人,就是陛下时时眷顾着,娘娘也是举步维艰,四面环敌。”
“陛下说,他也是后宫中长大的,如何不知道这妃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所以要给娘娘一个高位,一个就算陛下没有时时看着,旁人也不会欺辱了娘娘的高位。”
秦云颐说,“陛下要封我为贵妃,虽然在意料外,但也在情理中,我不明白的是,为何陛下会应允我从崇天门进宫?”
“要知道崇天门乃是皇宫正门,除天子外,只有皇后和历榜三甲才能走的,先帝丽贵妃几乎逼的先帝废后,她的贵妃车架,也从来没有从崇天门进出过。”
“这个要紧吗?”妙安说,“反正都是陛下对娘娘的恩宠。”
“你呀,让你去打听几句,说的是天花乱坠,有用的信息就没几个。”妙平端着茶盏进来,“娘娘,用一点晚膳再睡吧。”
秦云颐摇头,“我不饿。”
“哦,对了。”妙安抚掌说,“韩海利还说,自从礼部准备贵妃一应封印器物的消息传出去后,朝中很多大臣给陛下上折子劝诫,陛下通通都没看,宫外又开始传陛下宠妾灭妻的传言,陛下听了面色不太好看。”
“这些也都想的到。”秦云颐轻声说,“旁人只道他是个闲散王爷,只我知道他心有丘壑,他最恨被人胁迫,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
妙安使劲的回想,过后才沮丧的说,“韩海利看着好说话,但只会跟我说有关于娘娘的消息,旁的消息他是一分一毫都不会说的。”
“他是韩总管的徒弟,人精一样的,他会跟你说娘娘的消息,一定也是韩总管交代的,让他给娘娘卖个好。”妙平说。
秦云颐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不知道原因,还真让她有些不安。
只她不知道,后宫中也有其他人在为她不安。
吴太后听了回报后点头,然后对来服侍她用餐的江素玉说,“你放心,陛下还是有分寸的。”
江素玉今天接连收到打击,早上的圣旨,跟在她后面大摇大摆的从崇天门进宫的贵妃车架,到进宫第一天陛下压根没想到皇后只顾着跟贵妃亲亲我我了一下午。江素玉僵着脸,便是知道他们没做什么,心里也实在不痛快。
“这位贵妃,哀家从前没见过,皇后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吴太后问。
“狐媚。”江素玉出口就知不妥,勉强笑笑,然后找回转说,“特别能讨陛下欢心的人,这后院的妹妹们都不能让陛下开颜,只能她劳苦功高了。”
“你在哀家这,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吴太后笑说,“你心里想着什么,哀家懂。”
“丽太妃还在后殿住着呢,贵妃再嚣张,能有丽贵妃当初的跋扈?”
“这,这我实在也不敢说呢。”江素玉苦笑说,“丽贵妃当初还是丽美人的时候,可不敢嚣张跋扈,我们这位贵妃,可是一进府就显出她的不同来。”
“先帝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秦家已经满门抄斩,为何要把一个孤女许给陛下。”吴太后说,“秦氏女倒有个忠贞的名头,可她现在还好好活着,显然这忠贞也要存疑。”
“谁说不是呢。”江素玉说,“要我是她,早一根白绫寻了干净,全了满门的名声。她倒是好好活着,仗着陛下心疼,举止张狂。”
“她今天从崇天门进宫,明天保管劝劝诫弹劾的折子少不了。”吴太后说,“你是皇后,何苦和她来争陛下宠爱,就是陛下宠爱她,又能宠爱多久?做的多,错的多,惹得圣心不愉,反而是你吃亏,不如后退一步,把她高高供起,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你先哄得她找不着北,轻易就逾矩,朝廷不喜后妃骄奢无度,陛下越护她,朝臣就越恨她。等出了孝期,给陛下选秀,挑些可心的姑娘,她仰仗的不过是陛下的维护,等陛下的心不在她那了,不等你动手,朝臣就不会给她活路。”
“这样你不是落了个手脚干净。”
“多谢母后教我。”江素玉满脸感激的说。
回到地泰宫,江素玉问崔嬷嬷,“库房整理出来了吗?”
“才刚刚归库。”崔嬷嬷说。“还没来得及整理。”
“其他的先不急,给我找几件华丽的摆设出来。”江素玉说。
“娘娘。”崔嬷嬷劝说,“虽已出孝,陛下可说是要给先帝守心孝三年的,这些华丽的摆设可不能摆啊。”
“我知道。”江素玉说,“我只是想着秦氏那没几件衬得起她的摆设,给她送过去的。”
崔嬷嬷很快心领神会,“我马上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