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黄昏,灯节开始之前,陛下要先去宫门西角楼,和早已聚集在下面的京城百姓同乐,点燃最大的龙头灯,预示灯会的开始。
往常都是陛下和皇后一起出现,但是这次,齐枞汶一早就说了,让秦云颐打扮好,到时候一起出席。
往年秦云颐都借口礼服太重不愿意累着拒绝了,这次齐枞汶说,“累也就一会,从角楼下来,你再换了衣服去赏灯也成。”
齐枞汶坚持,秦云颐也无法,只能跟他一起上了角楼。
宫墙下的百姓很快就发现今日陛下身边多了一个女人,“那是谁?”
“是贵妃。”
“和敏贵妃。”
消息一出,人群都轰动了,人人都道贵妃是天仙,是妖精,但他们都没有见过,如今知道贵妃在楼上,所有人的翘起脚往上看,想要看看贵妃是个什么样子。
秦云颐看见下面人潮涌动的,说想要看贵妃娘娘的呼声从零散到越来越来,顿时有点迟疑,齐枞汶却握着她的手,让她再往前走一点,“他们想看你。”
“陛下。”秦云颐这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假了,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枞汶与她一同上前,向城墙下的百姓招手。
“那就是贵妃吧,真好看,跟陛下站在一起多般配呀。”
“贵妃瞧着很面善,一点没有说的那么凶呀。”
“贵妃可真好看。”
……
皇后手心都要掐出血来,面上还要带着笑,走到陛下身侧,本意是不让贵妃专美于前,但是两相比较,她本来就不如贵妃漂亮,这些年恩威并重,面上也显出严肃来,无端看着比贵妃老了好几岁。
也没人夸她,都去看贵妃去了。
“陛下,点灯后就下去吧。”皇后微笑着提议说,“起夜风了。”
齐枞汶点头,点燃龙灯后,宫里宫外陆续点亮花灯,练成一条长线,在天色将暗未暗里宛若游龙。
秦云颐先回去把礼服礼冠换下,因为心事重重,面上没就带着笑容,妙安脸上则是兴奋的潮红,“那么多人在喊贵妃娘娘呢。”
“他们从前没见过娘娘,不知道娘娘是个多么好的人,才会有那么多人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说那些谣言。”
“他们今天都见着娘娘了,知道娘娘是个人美心善的仙女儿,一定不会再说娘娘的坏话。”
妙清见娘娘神态不是很开心,就推了妙安一把,让她不要再说了。“娘娘还去赏灯吗?”
“去。”秦云颐情绪里出来说,“陛下还等着呢。”陛下让她在民众前露脸,是为她好,为着这个就不去也太小性了。
妙清给她重新梳了头,换了衣服,塞了铜枣放在袖笼里,外头罩上防风的毛斗篷,收拾齐整才往上林苑走。
到上林苑外下了步辇,也不着急往陛下那去,“陛下那肯定围着许多人,咱们慢慢的走过去,也让她们多陪着陛下说会话。”
“娘娘,奴婢早就打听好这灯是怎么排列的,怎么走看到的灯最多,还保管不错过任何一盏好看的灯。”妙安说。
“那我就跟你走了,若看的灯不好,或是漏看了,就把你的赏银拿出来给大家分了。”秦云颐笑说。
上林苑本就曲折蜿蜒,太深远的地方自然不会布置花灯,那就要在大坪里人为的设置迷障,增加趣味性和观看性。
妙安把人带的越来越偏,妙清瞧着一路走来都人烟稀少了,就对秦云颐说,“娘娘,咱们该回了,陛下该遣人来催了。”
“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秦云颐问妙安,“这前头到底有一盏多么了不起的灯?”
“是一个工匠做的鱼灯,足有一人那个长,半个人那么高,鳞片都是自己染色做的,栩栩如生,又如梦如幻。”妙安说,“奴婢看过,可好看了,但是因为那个工匠不是个会讨好上司的,他的鱼灯就被安排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奴婢想着,那么好看的灯,娘娘不见上一眼,真是可惜。”
“和这些庸脂俗粉可不一样。”
“那灯要真那么好看,你让他明日把灯送到荣华宫来,不就成了,何必让娘娘走这么远。”妙清说。
“都走到这了,去看了再回去吧。”秦云颐说。
听到流水声,秦云颐才发现,她们竟然是已经走到御城河边上了,妙安说的鱼灯就安在河边上,最大的确实有一人长,半人高,余下也有各种大小的鱼灯,在河边组成一个鱼群。
那鱼鳞竟然不是画上去了,而是将染红色的纸裁成鱼鳞状贴上去,鱼眼睛也做成活动的,微分吹过,鱼眼也跟着动,真如火的一半。
鳞片的颜色有青色的,有蓝色的,还有粉色的,一条鱼上有七八种颜色,又不觉得花俏,反而在烛火印着下,平添一股仙气。
对照着水光,不是仙鱼是什么?
“这个真的很好看。”秦云颐静静欣赏片刻后说。
“奴婢见的时候还没点灯,原来点了灯后更加漂亮。”妙安说。
“明日让人把这些灯送到荣华宫里,我瞧瞧没点灯是什么样子的,也让陛下看看这灯。”秦云颐说,“不过鱼眼睛就不要点开了。”
又驻足欣赏了一刻,秦云颐才说回去吧,免得陛下着急。
来的时候因为要找,要看沿途的花灯,走动就有些慢,这要回去了,目标明确也不用为路边的花灯驻足就快了许多。
穿过前面那个假山就到大坪所在了,突然一阵劲风吹过,尽然把主仆三人附近的花灯都给吹熄了。
妙清警惕的看看四周,“娘娘快走。”
“到有光亮的地方去。”
秦云颐一左一右被人牵着飞奔,“慢点慢点。”
“哎呀。”在拐角处就和一行人撞到了,各自摔成一团,“哪里来的蛮牛,没长眼睛?”一个娇俏的声音喝到。
“娘娘,你没事吧。”妙清被带倒后第一时间去扶秦云颐。
“我没事,快把妙安拉起来,都压在她身上,压坏哪里没有?”秦云颐说。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咒骂,骂完面前这一伙人不长眼睛,又骂内司,“没用的玩意,元宵节准备的花灯还自己熄了,也不怕晦气。”
“秦云颐那女人拿自己的手下顶位子夺权倒是厉害,一点事都办不好的废物,仗着是贵妃的狗就能坐上高位,合该办这些晦气事。”
“本宫倒是不知道,你说的废物是谁?”秦云颐淡然开口。
黑暗里那边人声一僵,她嫌陛下身边热闹,她又凑不进,就眼不见为净,溜到外面来看花灯,哪里知道会在这里撞上正主。
她拉拉身边的宫女,示意她把自己扶起,赶紧趁着黑暗看不清脸偷偷溜走。
“本宫劝你不要走。”秦云颐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就淡淡说,“这个点不在陛下身边的,一问便知,你是要今日事今日毕,还是要明日本宫大张旗鼓的去找你。”
如嫔背部一僵,停住脚步。“嫔妾宴上多喝了两杯酒,胡言乱语呢。”她往自己脸上打一下,“言语冲撞了贵妃娘娘,还请千万多担待。”
“娘娘小心着脚下。”不远处摸摸索索传来声音,“不然娘娘你还是找个地方坐着,奴婢去拿了灯再走,不然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有人来了。”秦云颐偏头对妙清说,“带火折子吗,点亮提醒她们这里有人,不要迷迷糊糊撞了。”
妙安打开了火折子,但是一点光亮马上又被风吹灭,反复两次都如此,妙安神色凝重。“娘娘,咱们还是先走吧,这儿瞧着有些不对劲。”
她扬声喊着,“贵妃在此,前方是何人等。”
稍远处那人反而先回话,“嫔妾是勤嫔。”
“勤嫔?”贵妃讶然道,“她怀了孕不好好在亭子里坐着,到这里来干什么?”
“叫她们待在原地不要动,护好勤嫔,等有人来接应她们了再动。”秦云颐说。
“云——儿——”
“花——灯——好——看——吗——”凄厉又飘忽的女声远远近近的飘来。
水笙也是大好的局面被自己弄糟,本来看着贵妃一行到人少的地方,正好她出来活动,但是她第一眼看那些鱼灯,也给镇住了,看了半天就误了最佳时期。
现在这里人又点多,但她也没有办法了,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而且这花灯熄了一片从远处看也挺明显的,等会就有人会过来查看了,反正说两句话就成。
秦云颐猛的回头。
如嫔躲在宫女身后,瑟瑟发抖,“谁在说话?”
勤嫔的宫女也把勤嫔团团围住,不敢说话。
“云——儿——”
秦云颐看着四周。
白色的身影从她们之间穿过,带来一阵阴风,“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如嫔发出尖利的喊声。
“给我闭嘴。”秦云颐狠狠喝道。
“云儿—,花灯好看吗?”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白影立在假山上影影绰绰的说。
“你是谁?”秦云颐问。
“有鬼,有鬼。”吓到极致,如嫔像是爆发神力,推开了宫女抬腿就往有光的地方跑,“有鬼。”
“哎呀。”勤嫔的宫女被谁大力的推了一下跌落在地,因为站在勤嫔面前,也把勤嫔带到了地上,勤嫔捂住肚子,“啊,我的肚子。”
“娘娘?!”
一瞬间场面就变得很混乱。
水笙见玩大了,也不装神弄鬼了,呜呜哭了两声我的命好苦啊,麻溜的溜之大吉了。
秦云颐想去追,但是被妙清和妙安死死的牵住,“危险,不能去。”
勤嫔的宫女哭着喊娘娘,不知道勤嫔怎么样了,秦云颐只能按下,走到勤嫔那,“谁有力气,背着勤嫔,赶紧去有光的地方,赶紧去叫太医。”
她们走到一半就碰到举着灯笼上前来陛下一行人,都是听到如嫔说有鬼过来的,齐枞汶焦急的走到前面,“云儿!”
秦云颐上前与他接住手,“我不要紧,赶紧叫太医给勤嫔看看,她像是摔了一跤。”
齐枞汶看着在宫女背上面如纸色的勤嫔,眉心纵起,“赶紧送勤嫔回宫,叫太医。”
灯火通明下,可以看到勤嫔脚下跟着一丝血线,在场的人心里都一咯噔,勤嫔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发生什么事了?花灯怎么会熄?”齐枞汶问,“你有没有吓到。”
秦云颐还没摇头。
如嫔在皇后的搀扶下已经痛哭出声,“是鬼,鬼吹灭了花灯。”
“你不要胡说,这皇宫里怎么会有鬼。”皇后拍着她的手说,“就是天黑,你看不见,魔怔了。”
如嫔摇头飞快。“不是啊,娘娘,真的有鬼。”
“那鬼还叫着云儿的名字,说云儿花灯好不好看?”如嫔学着那鬼的音调说,灯火下,众妃都被那调子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