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太妃像是被当头一棒喝醒,她在做什么,为了和太后争一时之气,全然忘了她这十余年蛰伏的目的。
她在深宫中,有多少人手被折,她都没关系,只要有钱,只要有法子,总会有人用。
但是朝堂上的人,她半生的心血,原是为了儿子们争储拉拢的人手,这些年也丝毫没有放下,依旧是恩威并重的笼络着。
这些人,折损一个,就是现在的她再也没办法找来同等分量的另一个。
而她竟然为了置气,把这些人都暴露与人前,丽太妃不由颤抖起来,若是让陛下有所察觉,继而查出她的目的,那么她,她的儿子孙子,她的娘家人,都要一起去死了。
“不要动用姜大人。”丽太妃果断的说,“传话出去,让他们也不要再为我争辩,等我认罪后,就上书给陛下,说是之前证据不明,太后又有逼死淑太妃的例子在前,他们如此袒护我,不是袒护太妃,而是袒护先帝遗命。”
“娘娘?”宫女不解,娘娘竟然要认罪了吗?
“希望陛下能信这番说辞。”丽太妃说,“淑太妃留有女儿,如今又嫁到了魏国公府上,得知淑太妃的死因,怎么也要闹上一番。”
“就算我认罪,太后也无暇来针对我。”
“我会自请去先帝灵前自苦自省。”丽太妃说,“不管怎么说,有先帝遗命在,我总能保住命不死。”
“娘娘。”宫女担忧的说,“皇陵清苦简陋,娘娘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这是尽全力的补救方法。”丽太妃到此时才完全想明白自己的鲁莽之举,把她陷入多危险的地步,“如果陛下已经生疑,那就只能把那个消息捅出来,让陛下自顾不暇。”那是她压在手里的底牌,原本想着这一招使出来,就是要陛下和朝臣彻底离心,现在时机不对,但是为了自保,也是无法了。
丽太妃说做就做,卸下钗环,只着朴素衣裙,步行到真元殿外请罪,“是罪妇心胸狭窄,罪大恶极,毒害太后,请太后娘娘责罚。”
她连声高喊了三遍,就扑在地上不再抬头。
宫人匆匆进去转告了太后,太后一惊,“她这又准备使得什么幺蛾子?”
“快,先把太医请来放这里。”太后想到一种可能就说,“她是该死,但要是用死来诬陷哀家,也是想恶心哀家。”
太医也来了,宫女说,“奴婢瞧着,丽太,那罪妇像是真的来请罪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然主动来认错了,那就请陛下过来,让陛下做个决断吧。”太后说,“免得人人都说是哀家容不下下他,要伤了她这个先帝的心尖尖。”
遣人去了天清宫,天清宫来人说,陛下不好走动,还请太后和太妃移驾到天清宫说话。
太后坐在步辇上,眼睛余光看到丽太妃亦步亦趋的走在后面,和宫女一般无二,不,那佝偻的身躯,比宫女还不如。
只觉心里畅快。
齐枞汶事先撑在书桌边上,等太后进来低头问礼后才卸力坐下,丽太妃进来就默默的跪在中间,齐枞汶今年来少见她,今日猛一见,只见她面容憔悴凄苦,身形削弱,一点都没有当初宠冠后宫的绝代风华。
他又隐隐怀疑,那个还有能力在朝上翻云覆雨的人竟是这样的她?
“丽太妃你可知错了?”齐枞汶问。
“罪妇知错。”丽太妃低头说。
“你错在何处?”齐枞汶问。
“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嬷嬷早年间曾和我有旧,我对太后娘娘怀恨在心,日积月累,最终在太后再一次把我叫去冷嘲热讽时忍不住了,仗着昔日的情分,让大嬷嬷替我下药让太后病上一阵。”丽太妃娓娓道来,“但是我没想过要太后死的,我只是想让太后缠绵病榻,不再找我的麻烦。”
“先帝在时总说我是花花架子两面光,实则内心草包。”丽太妃呜呜哭道。“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给太后下药的。”
“请陛下责罚。”
“只求陛下垂怜,只罚我一个人,我身边的宫女,宫外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千万莫要连累他们。”
太后冷哼一声,“你现在说的可怜,当初查到你头上,你怎么死活不认?还要倒打一耙说是哀家要陷害你?”
“哀家要陷害你,还用等到今日吗?”
“当初就直接让你去给先帝陪葬了。”
“我知道太后宽宏大量,是我小肚鸡肠,不顾念太后恩德,恩将仇报。”丽太妃说,“当时我只是太害怕了,怕株连别人,就反咬一口。”
“现在事越闹越大,我才悔不当初,思来想去才敢来请罪。”
“我知道事到如今怎么做都不会让太后娘娘消气,只有这条命赔给太后了。”
丽太妃往头上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往柱子撞去,这下去的狠绝,当下就鲜血直流,人事不省。
“来人,快去叫太医。”齐枞汶喊道。
等宫女把太妃放平到屏风后侧,等太医时,齐枞汶对太后说,“丽太妃既然招罪,就该责罚与她。”
“母后虽然此次受了委屈,但是必须父皇留有遗命,得让她寿归正寝才是。”
太后冷哼一声,不回话。
“丽太妃此次撞柱,若是死了,朕日后就算和父皇解释也能说这是丽太妃自己的选择,但若是不死,母后就当是她逃过一次死劫,允许她活罪抵死罪。”齐枞汶说。
“活罪?”太后说,“都是先帝遗孀,哀家不欲赶尽杀绝,她倒来谋害哀家,还往哀家头上泼脏水,这些天,哀家就没谁个囫囵觉,一想到这事就气的胸口疼,可惜陛下,朝臣,都只记着她是先帝的心尖尖,是遗命要好好护着的人?”
“但是哀家呢?”
“哀家也是明媒正娶的正皇后位,哀家在正妻位上受了一世的委屈,如今到了奶奶辈了,还是要受她那个小妾的钳制,哀家如何能服?”
齐枞汶退一步说,“那母后觉得该如何罚?”
“只要能保住她不死,朕都允了。”
“一,金家的人要逐出京城,至少在哀家死前,不能回京。”
“可。”
“二,剥夺丽太妃的封号,贬为庶人。”
齐枞汶迟疑,“丽太妃毕竟是伺奉父皇的人,如今也有怀平郡王在宫外,若是贬为庶人,实在太过难看,是皇家的脸面受损。”
“不如就褫夺封号,贬为太贵人。”齐枞汶说,“也和庶人无区别了。”
“三,哀家要让她死后不能葬入皇陵。”太后说,她看着齐枞汶,“陛下先不要急着否决哀家,哀家知道,先帝有遗命,日后等太贵人死了要合葬,但是哀家实在不想死后也有她来恶心哀家。”
“何况太贵人的位分太低,若能陪葬帝陵,才是不合规矩。”太后说,“陛下若觉得对先帝不好交代,那就到时候陪葬一身太贵人的衣物,哀家捏着鼻子也能认了。”
齐枞汶思考了许久。
太后不悦的说,“陛下先才说了只要保住她的命,什么责罚都任由哀家定,如今却要反悔不成?”
“那哀家也不必思虑陛下的为难之处。”
“其余责罚都作废,哀家只要她死。”
“母后无需如此。”齐枞汶说,“朕允了你就是。”
“毕竟太贵人确实位分低了些。”
父皇临终前确实说要丽太妃合葬,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丽太妃了,太贵人金丽自然是没有资格和先帝合葬的。
“其余她必是要寻个地方圈禁自省的,什么地方随陛下心愿吧,只是要离哀家远远的,以免哀家想到她就心情不好。”太后说,“既是自省,条件也不要太好了,饿不死冻不死就行,不要像她的两个废物儿子,被圈禁还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还派了女人去给他们生孩子,他们是去受罚还是去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