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这杯辈子本就不容易,出身就注定了不如男娃受欢迎,在家里好的坏的也都是哥哥弟弟剩下的才会轮到女娃手里,那还是家里父母是个好的。
若是遇到像秦老汉这样的,那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人这辈子都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刻,父母指望不上,那往后的日子也是指着嫁个好男人,肯心疼自己。若是嫁了个孬的,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五丫今日说的话虽是她们做姑娘时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事,可是嫁做人妇后,各种苦楚好坏,那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们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过是自己私底下抹了眼泪,日子依旧照常过。
可就是因为这样,村里头的妇人才更明白五丫的痛,更明白五丫若是不做反抗,便是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了。当下方寡妇便道:
“里正家的说的对,咱就给五丫做的主吧,去他的么劳子大道理,做什么祸害好好的闺女,真要讲那道理,何不先将那打了婆母卖了小姑的下作妇给绑了去。”
“对,里正家的说的对,五丫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求个活路,咱们作何为难她,今日咱们便给五丫做这个主了,老秦家的你就开口说个话,应了五丫头的要求,若是五丫赚够了十两银子,以后五丫头的婚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好坏都和老秦家没关系。”
一时间村人们纷纷点头,这老秦家做事太不靠谱,再好的丫头在他们家都落不到好下场,不如早早的说清楚的好。
五丫的心头泛起笑意,乡下山里的人就是这点好,虽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大家都守着,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守着,只知道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规矩总错不了,便一代代传下去。
也正是因为不懂,所以对这些规矩的敬畏程度远远没有城里头有钱人家,诗书大户那么严苛。
一旦有人反驳了,且说的合情合理,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十分不习惯这样的改变,可说通了也就说通了,不会有人真抓着古训来说事。
自己若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京里官家的小姐,要是说出这种话来,指定得一棍子打死了事。
李家村虽然在此地已经很久了,可真要说起来却也不是那种族谱传了世世代代厚厚一大本的世族,规矩自然也没这样严苛,倒是给秦五丫钻了空子,五丫心中大喜朝着里正媳妇和几个替自己说话的村人拜了下去。
这头磕的值得,这血也不算白流,若今日之事真能心想事成,一不枉自己又是跪又是磕的折腾自己。
见大家都帮腔,秦老汉一时无话,他现在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还没等他想好,王氏倒先开了口,阴阳怪气的道:
“呵,想的倒美,你以为你赚了十两银子,就能真当自己把自己嫁出去了吗?”
此时的王氏披头散发,脸颊红肿,且已经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扯着尖利的嗓子嚷嚷道:
“不说从前爹娘拉扯你穿,拉扯你吃,不知道费了多少口粮,这就不是你十两银子能还的干净的,就说你这一折腾,哪里还能嫁的出去,可不是要一辈子赖在老秦家了?现在多一张嘴多耗一份口粮倒也罢了,等来日我肚子里的大胖小子生出来,再过大半年你二嫂肚子里的也要爬出来,家里头可一下子又多了两张嘴,不是我做大嫂的狠心,总不能为你一个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饿死我老秦家的大孙子吧。五丫,别觉得大嫂说话难听,家里的情况你是最知道的,就现在这光景就是饱一顿饥一顿的,以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这十两银子有顶得了多久,只怕都不够你自己以后的伙食费。”
“王大花,你说什么呢,五丫平日里干的活难道还抵不上一口饭?!”
方寡妇瞧不上王氏的德行,忍不住帮腔道:“这般说来,你这个懒货平日里一点活计都不干,光知道吃的下作货,可算得要交多少银钱。”
“哼!我这是给自己吃的吗?我这是给我肚子里的儿子吃的,那可是老秦家的大孙子,是老秦家的香火,是她一个丫头片子可以比的吗?”王大花也不在意方寡妇的话,故意将自己的肚子一挺朝着方寡妇示威:
“这怀着孩子的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小孩子在肚子里吃的多,又哪里是我能控制的。当然这有没有儿子的福气也不是谁都能得来的。”
方寡妇被王氏阴阳怪气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五丫上前一步扶住方寡妇,又将方寡妇交与里正媳妇,这才平静的道:“那大嫂的意思是要怎么解决?”
“我的意思很简单,除了那十两银子外,你若想住在这家里,每个月都要交五两银子做伙食费。”
王氏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周围的人却是倒吸一口冷气,五两银子一个月的伙食费,这王大花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一个半大的丫头,能吃掉多少口粮?一个月里一百个大钱就顶天了,她王大花怎么好意思开这口。
“五丫,别听那姓王的破落户,你以后来我家吃,有我一口吃的,也绝对饿不到你。”里正媳妇,黑着脸打断王氏的话,当下几个心疼的妇人也开口:
“对,五丫,来我家吃,我看能废掉多少口粮,值得要一个月五两银子,这王大花是想钱想疯了。”
王氏没脸没皮惯了,这样的话哪里能入的了她的眼,当下就不客气的讽刺道:
“哼,一个月五两银子怎么了?哪里算错了,别说吃喝,就是打城里头去租一件屋子也要不少银钱。你们倒是好心肠,怎么不将这丫头讨去做了女儿,还省了我们家一件屋子。”
一时间,除了里正媳妇和王寡妇,其他几个妇人都没了声响,村子里头给口饭吃还是可以的,可真要给间屋子住却十分的难。李家村的人富裕的不多,虽说不至于饿死,且也均不比老秦家好多少。
且这里的人是信奉多子多福的,有了孩子没有不生的道路,所以,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很多,这房子自然也紧张。要是没出嫁没成亲的子女,多是几个挤在一个屋子里,条件好的还男女分开住,要是条件不好的,也没了那么多忌讳。
虽说不比现代,地基的价格远比房价来的夸张,大历朝的规矩,一般的村人想批地基盖房子,并不难,只要拿了自己户籍,在户籍所在的当地,找里正或者亭长获批即可。
例如李家村便只要拿着自己的户籍再拿上一贯子钱,自己寻了无主的空地找里正获批就可以,并不难,要是自家有房子的只是嫌房子不够,想在边上多盖一间便根本不需要办理,不会有村人说上什么。
可是即便是这样省事,家家户户的房子也都不过就这么三四间多半破败的很。地基不花钱,可造房子花钱,花的还是大钱,不说青砖石的屋子,就说普通黄泥和了稻草的屋子要盖起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一般的农户家苦管了,若不是遇到分家娶媳妇谁家也不会多花这比钱。
自家的孩子都没有地方住,哪里真能接了别人家的女儿去,善心也不能这种善法。
里正家的条件好些,屋子也空荡些,且里正家有个女娃子单独住着一间屋子,若真接了五丫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方寡妇一听王氏的话,眼睛倒是一亮,她本就喜爱五丫,若真让五丫过去陪着自己也未尝不可,方寡妇家有四间泥房外加一间厨房和一个茅墩子,平日里就方寡妇一人住着主屋,另外一间做杂物房,其余均是空着的。
寡妇门前本就要避嫌,自然也不能凭租出去。方寡妇平日里一个人也冷清的很,这厢听了这话却起了心思,若真让五丫跟了自己,凭着五丫的孝顺,怕是自己老了也有个依靠。
“不如……”方寡妇的话还没开口,秦五丫却率先开口了:
“大嫂,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饭菜钱,你好意思开口,我也没那能力给,五丫是撞过一次墙,可让您失望了,五丫的脑子没撞坏,如不了你的意。”
“不给,你有本事就别吃饭,别一个人占一间大屋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氏自然也懒得再装腔作势,当下便凸着眼珠子嚷嚷道。
尼玛,你想让老娘住,老娘还不乐意呢,住在你这种人的眼皮子地下,老娘还怕平白的遭了贼。
五丫的心中也是怒,原本还打算在秦家在住些时日,等自己身上有了钱财再想办法搬出去,毕竟山上那棚子实在也不住了人。眼下见王氏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五丫的气也堵在了胸口,自己又跪又哭的将戏唱到这份上,不如就就此了断了算了。
五丫前世就不是软弱的性子,女汉子的脾气一来也有些不管不顾了,当下也下了决定,不住就不住,老娘回山上当野人还潇洒些。
“大嫂,既然话都说道了这番地步,我们今日便都说清楚,也请大家做个见证。不是我秦五丫不愿意尽孝,承欢膝下,如今是我大嫂容不下我,既然这样,我五丫也不是非得死赖着不走的人。如今便让里正伯伯给五丫做个主,让五丫分了家吧,免得我在这秦家挨着别人眼。”
“胡闹!哪有女孩子家分家的道理!”李顺全不想五丫居然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当下便训斥道。
“里正伯伯,如今不是我五丫想分家,是我大嫂要将我赶出去。每个月五两银子的饭菜钱,即便是将我累死也是赚不来的。”
五丫也不妥协,却无奈的苦笑道:“今日大伙都在,嫂嫂便已经这般容不下我,来日你们都不再她一样会将我赶了出去,既然这样不如今儿个就说清楚了。”
“五丫呀!你这是在胡闹!女孩子家怎么分的了家?别说你一个人吃什么住什么,就说这户籍,你也是做不得的!”李顺全也是心疼五丫,口气也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