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己的果子酱难得,至少在清水镇算的上是独一份了,可倒地不过是一样解嘴馋的吃食,放到大户人家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怎么会让一样沉稳的崔婆子着急成了这幅模样?
崔婆子见秦五丫脸上的疑色便也不隐瞒,如实道:
“你那日负气离去,章管事只知事情办砸了会惹恼大小姐,等第二日便寻了理由说是你的果子酱做的有问题,变了味道不说还狮子大开口要十两银子一坛,少一分也不卖。”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十两银子一坛的。再说了,那日嬷嬷你和那管事都是亲自尝过味道的,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他怎么敢这样胡说?”
秦五丫一听也是气极了,买卖做不成不打紧,大不了往后老死不相来往就是,可那章管事居然是非颠倒的污蔑自荐狮子大开口,这也倒罢了,竟然还说仔细的东西不好,变了味道?
‘若真是变了味道,怎么不干脆把你毒毒死呢!’秦五丫啐了一口,忍不住在心头咒骂道。
说道这处,崔婆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也是怪我,你那日离去时,我就防着章管事会去大小姐地方说是非。可不想那章管事当天只回了自己的住处,根本没去内院。我便当他是自己害怕误了大小姐的正事,也没在意。
第二日清早,大小姐说夫人母家的表小姐要过来清水镇,怕她们走叉了道便让我带着几个丫头仆妇先去镇口迎着。
我当时也没想起章管事来便应声去了,却不想我前脚才走,章管事后脚就进了内院,还编造了一对难听的将你那日的事情颠倒乱说了一通。
想来他昨日就知道了夫人母家表小姐要来的事情,就等着把我算出去才好去内院和大小姐胡说八道,让我没机会与他辩驳。”
说着崔婆子叹气道:“章管事早就算准了等我回来时,大小姐也定是要问过我的,便干脆将你我的关系一阵编排,让大小姐以为我心里头向着外人,有意和外人合伙在府里做欺上瞒下的事儿。
丫头,你也是知道的。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自家的仆妇婆子心向着外头。
章管事这般向大小姐挑拨离间,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大小姐也都会防我一防,谁让我不过是个雇佣的婆子,眼瞧着再过两年,我签的契书也过了时间,在小姐夫人眼里自然也比不过家生的仆子牢靠。”
“怎么会这样?”
秦五丫出来时,也想过自荐这么做定是会得罪那个章管事,可是秦五丫心里头也不慌。
自己早就做好了和章家一拍两散的准备,想着往后即便银子赚的少一点也不准备再踏进章府一步,自然不怕章管事给自荐穿小鞋。
可秦五丫万万没想到,那章管事竟然这么阴险背地里编排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将崔婆子一道扯了进去。自己不过是听着生生气也无伤大雅,可崔婆子怎么办?
她是和章府签了雇佣的契书的,即便不是那种可以随主人家任意打杀的卖身契,可只要崔婆子还在章府一日,那章大小姐定不会有好脸色给崔婆子瞧。
想着秦五丫不由有些责怪自己,当初崔婆子可是帮过自己的,可如今自己没有报答不说还平白的害了崔婆子:
“崔嬷嬷,都怪五丫那日太过鲁莽,惹恼了章管事,可是给嬷嬷惹了大麻烦了?”
“无妨的。”崔婆子摇头轻声安慰秦五丫道:
“嬷嬷不是签了死契的仆妇,章府也不能随意将我怎么样。再说这到底只是件小事,便是大小姐心里头膈应有心要防着我也只会将我打发我外院去,并不会太为难我。”
“可外院的吃住行事倒地不比内院。”秦五丫虽然没在大户人家待过,可这样的事情想想就知道了,不免更加自责。
“你这丫头,就是心思太重。”
崔婆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假装随意的安慰道:“嬷嬷我若是签了死契的婆子被人从内院赶到了外院,那可真真要哭了。
可嬷嬷不过是签了寻常的雇佣契书而已,瞧着年限也不过还剩下两年而已,又何必劳心劳力的去内院奔前程?还不如在外院逍遥。”
虽说崔婆子说的轻松,可秦五丫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眉宇间的愁色,知道事情并不是崔婆子嘴里说的那样简单。
秦五丫记得早前崔婆子就与她说过的成年旧事。
原来崔婆子在章府做婆子之前原是昀州府的一户普通农户家的大女,家中虽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和大多数乡下丫头一样,崔婆子到了能许亲的年纪便由家中父母做主嫁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
小伙有力气能干活,崔婆子又精打细算十分会管家两。小两口的日子本过的殷实红火,没两年又剩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却偏偏好景不长,一日崔婆子的男人去外头做工,回来时却偏巧遇到了几十年都难瞧一回的泥石流,被活生生的压死在了回村的路上。
后来很多人劝崔婆子把孩子仍给婆子,让崔婆子趁着年轻赶紧改嫁,莫要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可不想崔婆子却是硬气的,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丝毫不动心,硬是在婆家将两个老人伺候的好好的,还把唯一的儿子给养大成人了。
后来崔婆子攒了银钱给儿子盖了新瓦房又娶了一房媳妇,没多久崔婆子就报上大孙女。崔婆子原以自荐为这辈子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在家里头带着孙女孙子享清福也就是了。
却不想崔婆子的儿子却半分没有他爹当年的魄力,想来是这些年被崔婆子护的太好了,出去混了几年赚钱养家的本事没学到,反倒将外头混混好吃懒做的本事学了个门清。
不过几年把家里头值钱的东西都一一变卖了不说,竟还想着打媳妇陪嫁的主意。那媳妇也不是傻的,知道这钱一旦给了就是有去无回,便打死也不肯。
崔婆子的那个混儿子也是急红了眼竟然真的要把自己的媳妇给打死,好在崔婆子赶来的及时,要不然就出了人命了。
崔婆子的儿媳妇算是死了心,找来了娘家的哥嫂就打算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娘家去。
崔婆子原先也是劝的,可后来看到自己儿子那副混蛋模样便也劝不出口了,只能让儿媳妇的娘家人将儿媳妇带走,只是自荐这亲孙女却死活也不能让儿媳妇带走。
儿媳妇的娘家人本就指着让自家闺女再嫁一个好的,若是带个拖油瓶也是拖累便也没坚持。
后来崔婆子的儿子犯了事惹了衙门里的人,被人一顿好打关进了牢里,据说是被判了三十年。
崔婆子的公婆也因此被活活气病不过熬了两年就去了,只留下崔婆子和孙女二人,由同村的人介绍去了章家做婆子。
一开始只是外院的杂役婆子,但崔婆子针线手艺好,人又是个难得有担当有本事的,不过几年就被章府的夫人看中进了内院照看章大小姐的生活起居。
说起来崔婆子如今在章府也有十几年了,若不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往后只落了个奴籍平白被人看不起,只怕崔婆子也早就和章府签了卖身契了。
秦五丫忽然想起崔婆子的小孙女如今也在内院大小姐身边做活,只怕章小姐要是有心为难的崔婆子,定然也不会给崔婆子的孙女好脸色看。
这样一想,秦五丫的心不免一沉,隐隐有些责怪自己。
到底是年纪轻,心气还太甚,一星半点都听不得那些个难听的,为了争一口气与自己结了怨道也无妨,却平白给旁人惹了是非。
秦五丫有些气恼自己的没用又蠢笨,如今就是有心想替崔婆子揽了事端却也没那能耐只能错开话题询问道:
“那如今嬷嬷急着来寻五丫可是因为那日的事?”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崔婆子闻言低头想了想道:
“那日事后,大小姐虽表面上没有怎么责骂我,可心里却也是记恨上了。将我原先手头上做的事一一交代给了别人,我想着如今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干脆就随意而安,想着等时日长了,大小姐自然能看清人心。
大小姐虽然是喜爱你这果子酱的口感,但为了争面子也没有再提起过。原本这件事到这里也过去了,谁成想昨日贾府三小姐来了府里。
说是那日大小姐让她带回去的那坛果子酱,她还没尝上一口便被她大哥贾府大少爷抢了去,孝敬了云州段家二房的嫡出小姐,段月儿。”
段家是云州城的大户,那贾家本就有心交好,所以即便贾大少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抢自家妹妹东西,贾府里也没有一个人责怪,反倒还觉得去告状的贾三小姐刁蛮不懂事。
贾大少爷大名贾玉风,字卓然。
贾玉风别的本事没有,可一张皮囊却长的分外唬人,面若冠玉,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特别是贾玉风的身姿挺拔修长又时常喜穿一身月白的长袍带一把画有踏雪寻梅的折扇,不说风华绝代倒也算风姿卓卓,对的起他爹给他取的名字和字。
平日里走在清水镇的街面上也是十分惹眼的,有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对这个贾大少爷芳心暗许。
可偏偏贾玉风别的志向不高,对女人的要求却十分严苛,这一般寻看下来,清水镇的姑娘小姐竟然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
那日也是偶然,贾大老爷带着贾玉凤去县里贾家的胭脂铺子里查帐,刚巧遇到前来卖胭脂的段月儿。
段月儿面容娇俏,身形秀丽,言语行事间又有一股别的深闺小姐没有的刁蛮可爱,一下子就把自喻阅尽万花的贾玉风给看魔障了,直到段月儿结账走人都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