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今日章某来寻之事，想来昨日崔嬷嬷就已然与你交代了吧。”
章管事缓步走进小院也不多耽搁直径来到了秦五丫面前，微微颔首掩盖去他脸上的怒意。等再抬头时却又恢复他寻常见客时的客气冷淡的模样。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的家教确实不错，秦五丫此时心里自然清楚眼前的中年男人恐怕都已经气的想掐死自己了。
可偏偏说起话，做起事来却依旧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本分毛病。
若不是秦五丫刚刚无意间瞧见他眼底的狠辣之色光看他那张职业化的脸还真当他客客气气来和自己谈生意的呢。
“交代？什么交代！”
秦五丫佯装诧异的抬头看章管事，半晌才道：
“崔嬷嬷昨日是来我这处了，只是许久未见来寻我说说家常话罢了，并没有什么事情交代与我呀？”
“你...!”
没有交代，我今日来你能这般老神在在？！没有交代，我今日再在外头你敢这般欺辱与我？！
章管事觉得自己心口的火又被浇上了一碰热油，怒骂的话就想冲口而出，却一回神猛然想起大小姐今早意味不明的眼神。
心下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怒色随之一收，硬是咬牙将刚刚到了嘴巴的话都吞了下去：
“崔嬷嬷可有与你说紫果子酱的事儿？”
“你说我原先那三坛子西番果子酱？”秦五丫略一思索道。
“是，正是！”
章管事闻言心下大喜：
“秦姑娘可能将那三坛果子酱拿出来与章某瞧瞧？”
他现在没别的目的，就是赶快先将三坛子果子酱弄到手，好回去和大小姐交差。至于这个姓秦的贱丫头和那个死老太婆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满满收拾。
“我作何要拿出来与你瞧？!”秦五丫冷笑一声，毫不给面子的将章管事的话给呛了回去。
“你不是说崔婆子昨日已经与你说了果子酱的事情吗？！”
章管事一听就愣住了，他没想到秦五丫前一刻还承认的，后一刻就反悔了。不由心下大惊，这死丫头莫不是要反悔？！
“没错，崔嬷嬷昨日是与我说了果子酱的事儿。”
知道章管事现在心里头再想什么，可秦五丫就是不乐意顺着他的话说。反倒悠悠哉哉的给自己灌了口茶水顺手又拨了几颗瓜子往嘴里送：
“只是五丫有些不明白，昨日崔嬷嬷与我说了果子酱的事儿，我今日便要将果子酱拿出来给章管事看吗？
那崔嬷嬷昨日还与我说了镇子里有人专门收大粪，往后将屋后头的大粪池攒上一攒，指不定一个月还能换个三文钱。
那章管事我可要领你去屋后的粪池瞧上一眼？”
“噗！”
一旁正喝着茶的李氏初闻秦五丫的大粪理论一下子没忍住竟当着章管事的面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
眼瞧着李氏的茶水迎面扑来，章管事大惊失色双手护脸慌张躲开，可不想那身簇新的藏青色长袍上还是躲不及沾上了大片的茶渍。
“不好意思，不要意思。瞧您就是个大人物可不要和我一乡野夫人计较才是。”
李氏强忍着心头的笑意，嘴上不住的陪着理：
“不如我去寻井水来与你擦擦？”
“不必了！”
章管事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再也藏不住眼中的怒色，狠狠的盯了李氏一眼转身对秦五丫道：
“秦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秦五丫不紧不慢的道：
“只觉得章管事这话说的奇怪罢了，崔婆子寻我说话，不过是些女人家的私房话罢了，怎成还要与章管事一一交代不成？”
“自然不用。
不过章某知道早些日子姑娘与我在府里存了些误会，只是章某今日却是诚心想与姑娘来谈买卖的，想来姑娘这般大度的人定不会将往日的恩怨放在心上吧。”
章管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
“哦？”
秦五丫柳眉一挑微微斜眼看向章管事不咸不淡的道：
“章管事这次来是与我谈买卖来的？”
“自然是。”见秦五丫不再打马虎眼，章管事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这小丫头跟自己玩偏的。
“章管事这次要与五丫谈什么买卖？”
秦五丫心里明白章管事是来做什么的，可她就是不挑明，只是浅浅一笑全然当作不知情的模样，竟是存了些猫嬉老鼠般作弄的心思。
“自然是果子酱的买卖。”
你这贱丫头会不知道自己今日来做什么？不过是摆明了嬉弄而已！章管事心下气恼口中言语一沉冷声道：
“秦姑娘，咱们也莫要再绕这些弯弯饶子，章某今日来便是为了姑娘那三坛子果子酱的。”
“噗！”
秦五丫掩嘴轻笑道：
“章管事你莫非是又想做那无本的买卖了？前些日子的事情，五丫可还历历在目呢。”
说罢还未等章管事再开口，秦五丫又佯装害怕的接口：
“五丫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什么市面，只会认死理的，也经不起吓。
咱们乡下人心眼直，只知道买东西要付银钱，若是旁人不给咱银子咱便是自己吃了扔了，也段没有白白送出去的道理。”
“你这说的什么话，章府还能没赖你这点银子不成？”
章管事知道秦五丫是在借机嘲讽上次之事，便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章管事，五丫说这话你也别不爱听。”
秦五丫并不将章管事的话放在心上，她如今已经不是上赶着去章府送吃食被人拦在外面的小乞子了，她现在虽然穷却也不必在章家人面前畏畏缩缩低三下四肆意贬低自己。
现在有求与人的她们章家不是自己，秦五丫说话自然硬气了几分：
“您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定是个有见识的。可您也别笑话五丫粗陋，弄不清大户人家的规矩。
在五丫这处，只有一个规矩，谁给我钱，我就卖谁东西。能行的，这买卖咱就做。
不行的，也没关系，您到别处再寻就是。”
秦五丫这话说的很明白，要买我的果子酱可以，你出的起银子就行。
可若是还想和上次哪有坑蒙拐骗欺负自己年纪小，那就对不起了，请你另寻高明，老娘不伺候了。
章管事闻言脸色有些发青，他这次来是奉命来买果子酱没错。可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自视甚高有些瞧不上秦五丫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丫头。
在章管事的心里，秦五丫就是嘴皮子再利索也不过才十几岁，还是个黄毛丫头，又能有什么见识。
可自己不一样，自己身后却是有偌大的章府。
如今又亲自寻上门来，即便这丫头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头有些疙瘩也得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笑脸迎人。
只是章管事万万没想到的是，秦五丫不但半分面子都不给，竟还当着别人的面撂下狠话，让自己难堪。
“秦姑娘这买卖是不打算做了？”
章管事一口怒火堵在嗓子眼低沉着声音冷声道。他就不相信这个死丫头会不好财。章府不收她的果子酱，她又能轻易卖给谁去。
“买卖自然是要做的，五丫还指着这些养家糊口呢，哪有不做的道理。”
看清章管事眼里的意思，秦五丫也不心急：
“只是买卖要和谁做，却实在还没想好。”
“嗯？”章管事一愣，随即有些傻眼了，连忙惊声道：
“莫不是还有别家与你讨要？”
“也不多，也就那么两三家吧。”
秦五丫莞尔一笑道：
“几日前，来客居的吴掌柜就说要订下几坛子。我寻思着打算给你们到小姐送去便给推了。
只是后来你们又不要了，吴掌柜得知了后便又寻上门来了，说是要肯出八两银子要一坛子。”
“什么？八两银子，这么贵！”
章管事闻言大惊失色，他原本想着这种零嘴顶多值一两银子一坛顶天了，却不想开口就要八两。
“章管事作何要这般吃惊。可是觉得贵了？
您放心，这果子酱再贵，也是由吴掌柜出银钱，不用您讨一文钱。”
秦五丫撇一眼吴掌柜，不咸不淡的道。
哼!八两银子，贵吗？放心，等下有你心疼的时候。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果子酱卖给来客居了？！”
章管事这才从八两银子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随即才发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银子花多花少的事情，而是果子酱已经成了别人的。
这可怎么办！
章管事的脸瞬间变的刷白，此时他哪里还心情在秦五丫面前趾高气扬摆架子。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办砸了，这次若是还没办妥，他回去要怎么和大小姐交代？
更何况，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以后在章家又还有什么脸面？
此时的章管事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秦五丫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堵在胸口几天的恶气也算出了一大半了。
只等着章管事急的汗都要冒出来，秦五丫这才不轻不重的道：
“那倒也没有。”
姑奶奶，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呀！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的，谁能受的了？
章管事现在也不知自己是气好还是笑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道：
“那三坛子果子酱？”
“自然还在我手里。”秦五丫的语气显得过于随意，只是其实她心底里并不打算再和章管事废话了。
她如今指着快些学点针线活计能多赚点银钱呢，等明日寻了空还得再回村子里一趟，看看西山上的山梨子有多少。
“原是打算要给吴掌柜送过去的，可谁知道前日又来了一个人，也说要买我的果子酱。
那人说他是县里什么大酒楼的掌柜。我这人记性不好，也没记住他叫什么，只听他说他能出十两银子一坛子要我的果子酱。”
“十两银子？！”
你这卖的还是吃食，莫不是金子做的？!
“可不正是十两银子。”
见章管事如此惊叹的模样，秦五丫心下冷笑，口中却只是轻叹一声道：
“我真寻思着呢，将果子酱卖给谁好。我和来客居的吴掌柜有些交情，可那县里来的掌柜却出了十两银子，这三坛子便足足多了六两我又怎能不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