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甚至想过,我娘的性子若是能朝着王大花学几分也是好的。”
良久,秦五丫叹了口气低低道:
“哪怕王氏是坏了良心的,可她到底也能护住自己的儿女。总好过像我娘那样,旁人对她好也不说,对她坏也不说。”
这些话秦五丫从来没有对谁讲过,可是却是她真真实实的想法。
她真的宁愿林氏是一个无搅蛮缠倚老卖老的泼辣女人,哪怕因此老秦家会闹的天翻地覆,可远也比现在的境地要好。
秦家三姐妹的性子一个塞一个软,又何曾不是因着林氏教养的缘故。
做人不能没了良心,可更不能没的是胆气。
古人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便是如此。
“你这话,说的也不错。”
虽然明知道五丫头的话有些有违伦理,可里正媳妇细细听下来却也是觉的就是这个道理。
纵使秦家的男人都是坏了良心了,可林氏也委实太过软弱了,若换成她的性子少不得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正说着话,李氏送来了两个白面馒头,和几碟热过的小菜。
里正媳妇一整日的没吃过东西也不推辞,便就着小菜垫了肚子。等李氏收拾了碗筷走后,里正媳妇才又道:
“我和你方婶子原本想着私下里凑些银子再到镇上请个大夫去给你二嫂瞧瞧的。可我家那口子却说最好与你来讲一声。终究是你家里头的事,瞒着也不好。
后头我想,那日来家里头的那位也是有些能耐的,或许你说了,远比我们要帮得上忙。”
‘那日家里头的那位?’秦五丫一愣,随即却明白里正媳妇说的是张山。
“婶子,桃花的亲事...我...”
这事情虽是张山的人弄错了,可说到底也是与秦五丫脱不了干系的。此时面对里正媳妇时,秦五丫难免有些难堪,竟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好了。”
许是看出了秦五丫的尴尬,里正媳妇抓了秦五丫的手道:“事情的原委,那日张家公子都与我和你伯伯说清楚了,婶子知道这事不怪你。”
“可终究因我而起的。”秦五丫低头:“杏花怎么样了,里正伯伯可是生气了?”
“无事的。说起来,我和你伯伯从前也只听了王媒婆说道,觉得这张家公子条件极好,便应了亲事。可事后却又有些后悔了。
你也知道的,杏花从小就被我和你伯伯给养娇惯了,最是吃不得苦的。偏生县城又那样的远,你杏花妹子真若是嫁过去了,受了委屈,我们老两口怕也是顾不上。到时候少不得要日日担心受怕不得安生。
想来想去还不如等再养个两年,待杏花她性子稳妥了。我和你伯伯就给她找一个邻近的,知根知底的人家,也好方便照应。
只那时候庚贴都已经递出去,想后悔都来不及了,为此我生生的有好几天没睡好觉。
总想着杏花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和张家公子能不能相处好,若受了委屈,娘家这么远她该找谁哭去。又想到她以后怀了孩子,张家上头又没有公婆,她一个新嫁妇,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养好了。”
“没曾想,我这出才担心几几日,那王媒婆就又领着一个何姓年轻人来了家里,还把杏花的庚贴还了回来,说是他和王媒婆从前打听错了对象,张家公子想要娶的人是你。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当时听了,生生的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可好了,杏花还能养在家里。”
说着,里正媳妇又笑笑道:
“你可别怪婶子偏心,杏花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千疼万疼的,疼了十几年,也担心了十几年。当娘的总是放不下的。”
“婶子,你不怪我吗?”
里正媳妇的话说的动情,可秦五丫却是担心她说这样只是为了宽慰自己的。
“怪你做什么,你也是不知情的。”
里正媳妇嗔了秦五丫一眼道
“倒是王媒婆和张家公子却要好好说两句了,这做事也太不靠谱了些。寻亲事哪里有不把人先打听清楚的。
得亏这件事我你伯伯早前对外瞒的严严实实。若但凡说出去一句,我老李家的脸面丢了也就算了,你杏花妹子还不得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为了这事你里正伯伯那日差点把王媒婆和那个何姓年轻人给打了。”
还有这事?
秦五丫一愣,张山早上是说过先谴了何丰去处理这件事。却没有说过何丰差点被里正夫妇给打了的事。
说来,这何丰也是够冤的。弄错名字下错庚贴的是方达,却让去擦屁股的何丰给挨了臭骂,指不定还要被熊揍一顿。
不过也是因着里正夫妇两都是极好的为人,若是换做旁人家,哪里管你们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般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是被打了也是活该。
“那这庚贴当时就退了吗?”秦五丫好奇的问。
“没呢。其实我私心里是巴不得早早退掉的。那几日我越想越不放心杏花一个人嫁到县城里去。可你伯伯是个放不下面子的。说什么都不愿意轻易把这个事情了了。
一是说不能让杏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欺负了。二则是觉得这张家做事也太不上心,便是给个教训也得把这事情给压下来。
后头等王媒婆和何姓年轻人走后我再问,你伯伯却说是要替你把把关再则说。说是要看看这张家是不是真的有心娶你,若是有了心的,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少不得得再来。
我听他说的在理也就由着他了,却不想后头王媒婆没上面,那何姓年轻人却是每隔三两天就来一趟。
也不说旁的,只带了东西放下就走。
这下子我和你伯伯都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了。可又偏生不能把他送的东西给丢出去。都不是寻常的东西,这要是丢出去,不是明摆着让村子里的人闲话么。
直过了小半月,那何姓年轻人又一次上面来,我原以为他这次还是和前头一样放下东西就走,可不曾想这次他又另带了一个人过来。”
“是...”秦五丫迟疑:“张山?”
“对,是张家公子。”里正媳妇笑:
“其实那何姓青年连着来了半个月,我和你伯伯的气也就消了大半了,毕竟这事对方也不是存心的。
只那何姓青年每每都只放下东西就走,连句话都不说。你伯伯又是个要面子的,这种事情没个台阶下,你伯伯也不好自己开口就说退了,这才一直给拖下来了。”
“也就是说,其实您和里正伯伯早就想把亲事退了?”秦五丫一愣。
“可不是,虽说我也想多留杏花两年,但也得早早做打算,好好相看几个中意的不是。”
里正媳妇笑着点头:
“和张家的事总拖着也不像样,得亏那日张家公子来了,要不然这事儿还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秦五丫无语,脸色变了又变,说不出的怪异。
她原当张山下了不少的功夫,感情他只是捡了个现成!
“不过那张家公子倒也是个有心的,看着冷冷清清不太会说话的样子,可真说起来倒是句句知情知理。”
里正媳妇没有主要到秦五丫脸色的变化,只拉着秦五丫的手颇有意味的道:
“你可知那里张家公子带来了什么?”
“什么...”秦五丫不明所以,心下忐忑。
“是双雁!”
里正媳妇看了秦五丫一眼,忽然大笑道:
“丫头呀,你往后可有福气了。在咱们这样的地界,十里八村的,哪家结亲,会真用双雁的。多是在纳吉时送一只活鸡一只活鸭也就成了。
所以呀,我和你伯伯只看到那一对双雁,这心也就放了一大半了。这张家公子对你是用了心的。”
双雁?秦五丫一滞。
一生一世只一双,若一只去了,另一只必当殉情,大雁耐痴情之鸟。
张山特意送了双雁来是为什么?赔罪还是......
念头闪过,秦五丫的心微微一动。却不知道要如何说。
倒是里正媳妇看她沉默不语便笑着道:“五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头有心结。为此怕是没少为难张家公子吧。”
“我没有为难他,只是...”只是这段感情来的太莫名其妙了,秦五丫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
“你还是姑娘家,怕是知道的不多。在咱们这地界去女家用雁为贽礼是在纳吉时的,因双雁难寻,普通人家则用鸡鸭代替。
可张家公子却在纳采问名之时就送来双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着他是对你用了古法六礼的。这样的礼便是在大户人家也甚少有行全的。
你说伯伯这张家公子是个有能耐的。可婶子我没识过多少字,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懂这些。但婶子却清楚,这男人呀,有没有能耐有几分能耐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肯把心放在你身上。”
“那杏花她可曾怨我。”
张山的用心,秦五丫何尝不知道,可就是知道才越发觉得对不住里正一家。
“那丫头,你还不知道,就是个小孩子心性。前头与她说要给她定一门亲事,你猜她怎么说的。”
想起自家闺女的荒唐事,里正媳妇无奈的摇摇头道:
“她问我呀,等定了亲,往后还能不能每天回家睡觉。她说她认床,吃不惯旁人家的。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呀。
后来王媒婆和那姓何的年轻人来换亲,我便又与她说,亲事不定了,你也不用去别人家睡了。你猜她又是怎么说。
她说那正好,往后就给她找个能入赘的。说是前头村她从前认识的的一个小姐妹家就招了个夫婿入赘,现下就跟着爹娘住,不受气又自在。也不知道是谁教她说这话的,真真是个没谱的。
所以五丫头,这事儿你也别有心结。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伯伯心里有数的很。
说起来,你都十五了,等过了年就是十六,是该好好准备着了,张家公子是个好,你也别和他赌气,往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嗯。”秦五丫低低的应了一声脸不由红了红。
说了许久的话,里正媳妇觉得有些乏了,秦五丫便给她寻了被子让她在偏屋先歇上一个时辰,自己则趁着这个时间先将手头上的处理好,又把该交代的都嘱咐给了刘大和李氏。
这才嘱咐了王婆子去朝青堂将那辆被厚实棉絮细布包裹好的马车借来。
以张氏的现在的情况,若不接到镇上来医治,即便是请了大夫去村子里又有什么用,怕是药还没灌下去,就被秦老汉和王氏给折腾垮了。
倒不如来个一劳永逸的,秦家老小对镇上不熟,只要秦五丫有心避开,还真不怕他们找来。
王婆子是个会办事的,也没多问秦五丫缘由便匆匆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婆子就从朝青堂把马车借了来,还配好了车夫,和一个身形壮实穿着朝青堂特有黑衣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叫王六,是方达手下的兄弟。今年不过十四,不过一身腱子肉十分下人。秦五丫看着满意便也没有推辞。
其实秦五丫之前就打算是带两个伙计去压阵的,如今有了朝青堂的人倒是与她省了不少事。
现下院子里活计忙,一下子抽走两个伙计也确实有些麻烦。且朝青堂怎么说也是黑帮,黑帮出来的兄弟可不比普通伙计吓唬人。
收拾妥当,四人匆匆上了路。
王婆子原本不放心也是要跟着去的,可秦五丫想着马车本来就不大,回来时想将张氏送来镇上势必还要躺着,再多人,可就真坐不下。
倒不如让王婆子先回去将秦五丫住处空余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再去布庄买两床现成的被褥。
“丫头,你想清楚了?”
马车一路颠簸,里正媳妇挽着秦五丫的手,不无担心道:
“之前你伯伯说,秦家的事是好是坏都应该与你来说一声。可婶子我怎么想都不放心。
你爹和那个王大花是个什么德性,你不是不知道。眼下你这要是一插手,他们往后可不得缠上了你。你这丫头原也是命苦的,这才堪堪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