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你放心。我这不是带了人手去的么。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秦五丫说的实话，她这回去只是想把张氏接走，若是他们不找事，能平平坦坦的把人送出来，她便算了。

若是秦老汉和王大花还不识相，打算胡搅蛮缠，她真不介意给他们点教训。

朝青堂的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但凭着王大花和秦老汉这两人，秦五丫还真不放在眼里。想着秦五丫不由嘴角微微勾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张山定了亲的关系，秦五丫的心态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的发生了改变。

从前的秦五丫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把能想不能想的都要想清楚了才敢出手，许是怕一步错便步步皆错。

可是世事无常，又有多少事情是秦五丫单靠想就能清楚明白把事情解决的的。这样的秦五丫与其说做事谨慎小心，不如说是却了胆气。

而张山的出现，无形中便是给了秦五丫胆气。

“这倒也是，不过那叫王六的是什么来路，看他一身茧子肉可怕人的很。”

里正媳妇撩开马车一侧的窗帘正好看到跟在马车边上，骑马而行的王六，不由吓的拍了拍胸口：

“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这脸色的神色看着比街上杀猪的屠夫还吓人。”

秦五丫笑而不语。

王六虽然年纪小，可是在朝青堂也不是一年两年的，说不准手下还粘过人命呢，可不比杀猪的还吓人。

“不会是从张家公子那叫来的人吧。”

里正媳妇见秦五丫不说话脸上却挂着笑，哪里还会不明白。

见秦五丫点头，里正媳妇也跟着笑了：

“怪不得我家那口子说那张家公子是个有能耐的，我前头还不明白，如今看来还真是。”

“婶子，你听说了没，老秦家的二媳妇怕是不行了。”

马车行至李家村时，正赶上村外田头有几个妇人从地里出来，想来是准备着回家收拾夕食的。其中一个秦五丫认识是栓子媳妇。

另外一个模样年轻些，秦五丫瞧着也眼熟，却一下子想不出来是谁。而说话的就是这个秦五丫想不起来的年轻媳妇。

“谁说不是呢。昨儿个我还约了你方婶子一道去看的。没成想还没进院子呢就那姓王的给赶了出来。

你方婶子是个软和脾气，婶子我可不是。我回去后抄了扫帚棍就往王大花身上招呼。这个该天杀的烂货，下作妇。害了一个又一个，老爷天怎么不把她收了去。”

栓子媳妇本就瞧不惯王大花和秦老汉的做派，现下一提起更是气的把手里头的苞米杆子往地上一丢道：

“老秦家的男人也是的，都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他家二媳妇可是拼了命才剩下个带把的。现在人不好了就往炕上一丢，也不管不顾的，算怎么回事。”

“师傅，麻烦走快些。”

秦五丫掀开帘子嘱咐了前头赶车的车夫，随后转身问里正媳妇道：

“这两天，老秦家不让人去看我二嫂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里正媳妇点头道：

“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急着去镇上找你去。”

秦五丫蹙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因着心里头着急，秦五丫和里正媳妇商量一下便决定先不回李家，而是直直的朝老秦家赶去，人命关天，耽搁不得。

“大山，你怎么一个人顿在这，你媳妇怎么样了？”

才到了老秦家门口，秦五丫和里正媳妇就看到了一个人埋头蹲在院子门口的秦大山。

因着张氏的缘故，这几日里正媳妇也算和亲大山聊过几句，知道这秦家二儿子还算是个好的，就多留了个心思。

秦大山原本因为自己媳妇的病正苦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留着家里吧看着王大花心烦，可出去吧又担心万一正出了事他顾不上，就干脆蹲在院子门口发呆。

正想着要他媳妇要是真走了，他要怎么办，孩子还这么小又该怎么办时，就听到有人再和他说话。

秦大山一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三人。领头的就是里正媳妇。

秦大山见是里正媳妇慌乱的站了起来：

“婶子你可来了，你快去看看我媳妇吧。她...她怕是要不好了”

“什么叫她怕是要不好了！”

听了秦大山的话，里正媳妇一惊，忙道：

“那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待我们进去。”

“成，婶子我带你进去，有婶子在我爹他不敢赶人。”

秦大山点头正要带里正媳妇进院子，却忽然看见跟在里正媳妇身后的秦五丫。

离开老秦家的这几月，秦五丫的个头长了不少，眉眼睛也长开了。因许久未到外头晒过的缘故，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更是显得光洁白皙。

今日的秦五丫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浅灰色的细布衣裙，同色的踏遍小衫。

乌黑的青丝用素净的木簪子固定着挽成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后髻。并不起眼，却衬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干净清秀的和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秦大山一愣，看着秦五丫有些发蒙，片刻才回过神来，道：

“你...你是五丫。五丫，你怎么也回来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回来的，还是快进去看看二嫂吧。”秦五丫冷眼看了看秦大山。

虽然秦五丫知道秦大山的为人并不坏，可是现在为他生女育女的媳妇还在屋里头躺着随时都可能出事情，他一个当了爹的男人却一点办法只没有在院子外发呆。

不管原因是这么，这种行径都秦五丫有些瞧不起。

秦老汉和王大花的做派固然可恨。可但凡秦大山有一点血气就不能忤逆秦老汉一次，自己带了银子先送张氏去镇上医治吗？

秦大山被秦五丫看的一阵心虚，也不敢再问什么，便带着秦五丫和里正媳妇进了院子。

一进屋子，秦五丫便听到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很轻，细细微微的。秦五丫一愣转而看向秦大山。

秦大山垂眉，脸色有些发白，顿了顿才道：

“是你大侄子。”

王氏生了一个女儿，那么秦大山口中所说的自然就是张氏刚生的孩子。

在娘胎里刚足七月就生了，出生只有三斤多。之前秦五丫没有多想，现在看秦大山的脸色便隐隐有些明白，怕是这个孩子不好养活了。

“娃子怎么样了，可哭出气了？”

里正媳妇前头是见过这个小孩的，自然比秦五丫更多了一份心疼：

“他娘现在这样，孩子的奶水有着落吗？”

“他娘奶水少，现在一日也就够一顿的。其余的就拿了细米熬出水来喂。”

秦大山的脸色越发的颓然灰白。

“糊涂！”里正媳妇闻言气的直跺脚：“娃子还没满月呢，怎么去好喂米汤！”

田头里出来的娃子不比镇上人家的金贵，若是做娘的奶水少了，又寻不到人帮忙，多都是拿了细米仔细的熬着能熬稠了熬浓了。在把里头的汤水取出来奶娃子，一般也是能养活的。

只是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若是娃娃生的原强健倒也算了，可秦大山的这个孩子本就先天不足，更何况现在连满月都没过就开始喂米汤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大花呢？”秦五丫的眼神冷了冷：

“她不是也才生产几个月，应是有奶水的，怎么不叫她喂？”

王大花本就生的敦实肥厚，加之她怀孕时没少好吃懒做的，想必奶水也少不了。

“她...”

说起王大花，秦大山的眼睛就红了，咬了咬牙却最终没说出什么难听的，只低低的道：

“她，不说也罢。”

确实是不说也罢。想起王大花的性子，秦五丫摇了摇头，随后看了看里正媳妇道：

“婶子，我先去看二嫂，你去把孩子也抱过来吧。”

“好”

里正媳妇点头，转而朝着刚刚传出孩子啼哭的屋子走去。

那是林氏和秦老汉住的正屋，这个点秦老汉应该还在田头里忙活，向来里面只有林氏和两个孩子。

“哥，带我去看嫂子吧。”

见里正媳妇离开，秦五丫也不想再耽搁时间。

“嗯。”秦大山低低的应了一声，不敢去看秦五丫的眼睛，只走在前头引路。

秦五丫默不作声的走在后面，目光落在秦大山的背影上，也是一滞。

虽然和秦大山相处的时日也不多，可是在秦五丫的印象里秦家的两个兄弟都还算生的壮实挺拔，是下地干活的好手。

特别是二哥秦大山，身高上，比起大哥秦大壮来还高上一些，人也显得更精神很多，可眼下不过短短几天的变化，整个人看上去却好似蜷缩了一些，显得愈发的颓败。

老秦家的院子小，几个屋子挨的也都近，不过几步，秦五丫就跟着秦大山进了他和张氏的屋子。

只秦五丫刚跟着秦大山进了屋子时，却没看见隔壁一间屋子原本虚掩着的房门在他们进去后，却忽然打开了。

一身形肥厚的女人掂着步子，贼头贼脑的探出身来，见左右无人便细着步子趴到了张氏屋子的侧窗口下。

......

且说一踏进屋子，秦五丫就被里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的忍不住蹙了蹙眉。见身前的秦大山并无反映，便明白，显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氏和秦大山的屋子比秦五丫当初的大不了多少，只进门就能看见西面侧窗下的炕头。而此时的张氏则被厚厚的旧被褥裹着平躺在炕上。

“嫂子？”

秦五丫试着轻呼了一声，却并没有听到张氏有所反映。秦五丫凝眉走进了几步，这才看到张氏微微侧着脸灰白的吓人，就连唇上都不见一点血色。

“嫂子？我是五丫，我来看你了。”

秦五丫又试着说了一句话。但张氏任然没有半分反映。

秦五丫心下一沉，忙伸手去叹张氏的鼻息。

半晌，秦五丫刚刚提起的心才微微松了下来。好在鼻息虽然很微弱，却还是断断续续有的。

“二哥，嫂子这样睡了多久了？”秦五丫转身问秦大山。

“有两天了，若是没人叫就这么一直睡着。”

秦大山显然是有些不愿意去看张氏的样子，整个人好似以摊烂泥一样沿着炕头蹲坐了下来：

“昨儿个夜里，娘来叫醒过她一次，喂了一些稀粥，又给娃子取了奶水。后头就又睡过去了。”

“今日这一日都没醒过？”秦五丫狠狠的盯着秦大山，声音冷几分。

“没有。”

秦大山不敢直视秦五丫的眼睛，不自然的侧了侧避开后才道：

“她现下也说不了话，吃不多东西。我便想着让她多睡会儿，许多睡几日人就能好些。”

“多睡几天人就能好了？这种鬼话谁和你说的？老头子，还是王大花！”

“......”

见秦大山沉默不语。秦五丫哪里还有有不明白的，可就是明白才让秦五丫气的恨不得上去抽秦大山两巴掌：

“你还是不是男人呀！你媳妇现在都这样了，你自己没有脑子吗要听别人说的，别人说睡几天就好，你就这么放着了？”

“...可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秦大山被秦五丫指着鼻子一顿训斥，一时间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许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便忍不住出口辩解：

“爹他把大夫开的方子都给烧了，屋子里的银钱也搜走，我还能怎么办呀！”

“你能怎么办？没了银钱，你难得不会去找老头子要吗？”

“爹他不会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的性格。”秦大山垂着脑袋觉得秦五丫的话根本是个玩笑。

“他不给，你难到就不会直接抢吗！”

秦五丫冷笑：

“药方烧了，他难道连银子也舍得一块儿烧了？你一大男人的胆气呢，平日里吃了这么多饭不会都是白吃的吧？！”

“抢？！”秦大山忽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秦五丫。

“怎么，不敢了？”

看着一脸不可置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秦大山，秦五丫嘴角挂着嘲弄：

“可千万别和我说你因为孝顺。娘之前伤了腿脚的时候，你可有动过孝心。怎么到了老头子那里你就不敢了？”

秦大山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