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来了，掌柜的正在后院呢，新到的帐房先生也来了。”

带路的是王二。

王二从前是来客居的跑堂，后头被安排在来铺面前负责小窗口处糕点糖果的出售，这次新场落成便被吴掌柜提来做了个负责运送的伙计小管事，换做现代就是运输经理，当然这个运输经历目前还身兼董事长助理的工作。

秦五丫跟着王二往后院走，那里有一处朝东的小屋被改作了秦五丫和吴掌柜两人的临时办公室。里面不但备下桌椅纸笔，另还有一排加了锁的樟木柜子，柜子里则放了进出登记的账册和备用的银钱。钥匙是秦五丫和吴掌柜一人一把的，不过秦五丫却从未用过。

今日秦五丫是来和与吴掌柜商谈这一月的备货预算，另外则是看看吴掌柜新招收的一个负责厂内细账的帐房先生。

新来的帐房姓余，四十出头的年岁，听说年轻时在南边讨生活，给南边的制造大户江家做过帐房，虽只是某个分铺的二帐房，可这经验实力也足够让秦五丫高看一等。

换做现代说法，这余掌柜的前职是世界五百强，华南地区分公司财务部副总监，现在换到秦五丫和吴掌柜的小厂子来做帐房绝对算是屈尊降贵。

因此吴掌柜才特意今日里约了让秦五丫见见，这其中也不乏是为了给这位余姓帐房先生面子。

“柳大夫？”

行至临时办公室，秦五丫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柳初元，轻笑。

笑中的意思很明显了，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商业机密，外人不好跟着听。

柳初元会意，也不再纠缠，只笑道：

“我看这地界风水似是布不错，正想随便看看，秦姑娘请便。”

风水布局？

还真是个神棍，秦五丫黑线。

时近申时三刻，秦五丫从临时办公室出来，却见柳初元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盏茶水，正坐在院子里一棵枯了枝的玉兰树边上，一边磕着瓜子顺嘴抿一口热茶颇为悠闲自在。

“好了？”看秦五丫出来，柳初元笑，将手里的瓜子撒在石台上：“要回去了吗？”

“柳大夫果然哪里都能得来自在。”

秦五丫看他的做派实在哭笑不得，便也不想在多说，直接出了院子，也不知还赶不赶的上今日的夕食，若是还赶不上少不得又要听一顿唠叨。

这一路走的，柳初元倒是比来时沉默了不少，甚少问东问西的，只一双眸子却始终未从秦五丫身上移开。

起初秦五丫还会觉得尴尬便时不时去回看一看，却见柳初元的脸上一脸笑意，意味不明，便让秦五丫断了与他讲道理的年头。只自个儿埋头前行，全当他是个不存在。

酉时初，秦五丫行至镇西，夕食自是已经赶不上了，柳初元提议去附近还开着的小食铺子吃碗汤面垫一垫肚子。

秦五丫刚想开口拒绝，却忽觉腹内一阵咕噜乱响，尴尬之余也实在难受，便应了下来。

“嫂子？”

刚到手的热汤面还没有喂进一口，秦五丫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颇为熟络的唤声。

秦五丫回头，见来人竟然是方达，而方达身后则跟着木头墩子王六。

“嫂子来这处吃面？”

方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秦五丫对面的柳初元，不由微微拧眉，有些不愉。不过这似不愉却很快用被他笑意掩饰了过去，并没有对秦五丫表现出一二。

“嗯。”秦五丫点了点头，神色平常的对方达和王六笑笑，脸上看不出半分被捉奸当场的觉悟。

“我和六子也正饿着呢，要不然嫂子也请我们吃一碗吧。”

方达拉着六子在剩余的两个空位坐下，自然熟的招呼了铺子里的伙计又叫了两碗素面，外加一份酱切牛肉。

秦五丫笑，并没有拒绝，只道：“张山他去了南边，你没跟着也一道去？”

“何军师跟着一块儿去了，大哥便让我照看堂内的事项。”方达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道。

“哦，被禁足了？”秦五丫吞了一口热面汤问。

“嫂子怎么知道！”方达诧异红了脸。

“依你的性子，可不像是能做留守的。”汤面的味道不错，虽然清淡了些可正好入口。秦五丫又吞了两口才道：“可是还因为上次的事？”

“可不就是那件事。”方达垂了脑袋：

“大哥给了下了经闭，这两月都不给出去了。其实我也不想的呀。只我不识字这才...嫂子你可别再怪我了。”

不怪你能怪谁？

什么事不好弄错，偏偏弄错了庚贴。得亏这件事没的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坏了杏花名声，也不用张山与你下禁令，只怕里我便先一扫帚抽了你。

只这话当着外人的面，秦五丫却不好说，便白了方达一眼，不语。

被秦五丫略有深意的看一眼，方达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好在伙计很快上了汤面替方达解了围，他便干脆将头埋在面汤里不敢再看秦五丫。

“张山他可有消息传来过？”

很快将碗里的汤面消灭了一半，秦五丫满足的取了帕子擦掉嘴上的油花问。

“没。堂里的规矩，若非真遇上大事了，走镖时是不能遣人送消息的。”方达一本正经的科普。

柳初元的目光只初在三人身上流转了片刻，便沉默不语安心吃面。直到方达说道走镖时才狭长的凤眸才微微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向秦五丫，随即勾了勾嘴角。

嫂子？大哥？走镖！

似乎这丫头没有自己想象的这样简单呀。

秦五丫等了片刻，见方达和王六都吃饱了，便准备起身结账，只一动便被柳初元拦了下来。柳初元笑，取了一吊钱递给伙计:

“约姑娘家出来，怎有再让姑娘费银子的道理。”

约？！什么意思？

秦五丫的脸青了。

转眼冬至，秦大山得了假，昨日夜里便连夜回了宅子。

清早秦五丫和王婆子去集市，切了两斤瘦肉，三两肥肉，又要了猪大骨和两条连肉的羊排。置了白菘、赤豆，另有半斗新糯米。

云州府冬至也有包饺子的习惯，只这处唤为匾食，匾食是官话，私下里也有叫‘饺耳’或者‘水饺耳’的。

用的面皮与寻常的差不多，只里头馅料却并非是秦五丫前世常见的猪肉荤菜等。而是甜食，多是红糖、花生、枣子、板栗等，也有放金如意或者穿了红线的铜钱。

回到宅子里，一屋子的妇人便开始忙活起来，擀面皮不是秦五丫拿手的，好在王婆子和林氏却都及为熟练，一人帮着和面，一人切块檊成圆皮子。

秦五丫将羊排洗净连骨带肉切成长块，另取了老姜切片，枸杞、红枣泡透。打算熬一锅羊肉汤。

其实在大历，冬至时喝一碗香浓的羊肉汤暖身也是传了许久的一项习惯，只羊肉价高，这个习惯也多是富贵人家才会保留，寻常农户却学不来。

秦五丫现在的身价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奔了小康，旁的或许还做不来，不过让家里人吃的好些却也不困。

往大锅内添了过半的水，待水烧开，将羊肉块送进锅里用中火熬煮去肉里的血水，在捞起洗净待用。

新起的锅底加水后倒入老姜片、红枣、枸杞、干地黄、归身、川断等，再撒上料酒、八角粉、白糖、细盐和山蜜。

待水烧到半温，便可把先前处理好的羊排送进锅里头。用文火熬煮，煮上两个时辰即可。

盖上羊肉汤锅的盖子，秦五丫便另取了猪肉洗净，照着九瘦一肥法子剁成沫，拌上切碎的白菘另撒了小葱、老姜沫子，少量的料酒、盐、八角粉最后再滴上素油拿筷子搅拌成馅。

云州人习惯吃甜饺耳，不过秦五丫却有些念想白菜猪肉饺的味道便干脆趁着王婆子和林氏擀的皮子多，顺道也做了馅料。

到时候在用小过熬煮，也不怕里头的油腥会坏了甜饺耳的味道。

秦五丫前世是南方人，南方人冬至另还要蒸了赤豆糯米饭来吃。这与云州府的规矩说不通，秦五丫便只说自己嘴馋想吃。

赤豆糯米饭的做法也简单，寻了小砂锅，置入洗净泡软的赤豆加上六两新糯米撒上花生芝麻蔗糖用小火蒸熟就成，甜甜糯糯的不但口感好，且最是滋补御寒、驱避疫鬼，防灾祛病。

午时，羊肉锅上了桌，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在厨房内围成一团坐下。

张氏身子虽然好了许多，但还不方便出屋，林氏便让她先垫了肚子睡下了。

小宝则被赵氏多裹了几层小褥给抱到了餐桌前。吃了大半月的奶水，与之前的发红发黄相比，小东西的脸色明显白胖了许多，精神头也好。

还不能说话，不过却时常会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谁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想表达什么。

不过看小东西的微微眯着小眼睛，即不哭也不闹，倒是十分的惹人喜欢。四味的甜饺耳各有寓意，林氏做主定要让秦五丫先捞一个。

秦五丫从前没吃过甜饺子饿觉得稀奇便捞了一个出来送大盘嘴边，面皮子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香甜闻着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嘎嘣”是牙齿膈到金属的声音，秦五丫眯了眯眼，将嘴里的甜饺耳吐了。

众人一看竟然是穿了红绳的铜钱。

林氏笑，直说秦五丫是个好运道的。而王婆子和秦大山则夸秦五丫开年能来财运，生意定也能红红火火。

秦五丫浅浅一笑，拿了帕子将这铜钱擦了收起来，好寓意谁听了都开心。

收了铜钱，秦五丫又捞了一只来吃，这次是板栗的，很香甜糯糯粉粉的滋味不错。林氏见秦五丫吃着喜欢便掌了大勺与秦五丫捞了满满一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