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个妇人都算是头一批进院子的老人了,与秦五丫也相熟,知道这个东家是个和气的便也都没因此断了话头,反到有两个性子热络的还拉着秦五丫说起了家常。
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东家哪个几年没怀上的小媳妇突然大了肚子,西家的光棍今年发财了从临镇抬了个俏媳妇来。
八卦么,谁不爱听,也不管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的多是听个乐子。
秦五丫一边烘着鞋袜一边听的不亦乐乎,连带着这几日的郁气也少几分。
听到后来甚至还会时不时的与那两个妇人接上几句,秦五丫虽然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可因着是魂穿的外来货,骨子里就少了本土姑娘该有的羞涩胆怯,说话荤素不忌,不时惹的屋子里一众媳妇都跟着笑。
烘干了鞋袜,秦五丫去仓库取了一坛桂花蜜。
在秦五丫的记忆里,这东西只要封足了半个月就能食用,不过若是想香味足够浓郁则最好三月到半年以上。
算算日子从封坛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正,若是成了剩下的便不用拆,只等放过明年开春再做了吃食就行,若是不成,那几十坛子便都算废了。
微微吸了一口气,秦五丫半闭着眼去了红绳,掀开盖子,拿了早就准备好的长柄竹勺往里头捞了捞。
咦,没有霉斑,这是成了?
秦五丫惊喜的看着手中竹勺上色泽金黄诱人包裹一朵朵绽放花叶如同琥珀琉璃的蜜液,有些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秦妹子,你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秦五丫正抱着手里的坛子乐的发呆,那厢见秦五丫走了许久都不曾回大屋取暖的李氏便拿着外袄寻了出来。
“是桂花蜜,才开封的。嫂子要不要尝尝”
见来人是李氏,秦五丫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罐子,去一旁的小厨房寻了碗筷汤勺,又顺道带了一壶半凉的开水:
“原以为是做不成的,没想到闻着比我预想的还好些。”
“桂花,可是你月前得的那些?”
听秦五丫解释,李氏便也想起一月前似乎见了刘大拉了一板车的新鲜桂花进院子,当时她还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如今见秦五丫手里的东西便有些明白:
“还真是香,带着甜味儿的,闻着就觉得嘴馋。你这丫头哪里想来的这般多鬼主意。”
秦五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接李氏的话。她这些可都是前人经验总结,抄袭得来的。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是自己想的。
桂花蜜味甘、性平,润肺生津止咳、和中益肺、舒缓肝气、滋阴调味,解盐卤毒之功效。冬日里泡上一杯暖暖的喝下,满口含香。
秦五丫和李氏各自喝了一杯都觉得滋味好,便干脆又去小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给院子里做活的几个妇人每人都泡上了一杯。
秋日里的桂花茶到处可见,也不值钱,可到了冬日却是难得的。且秦五丫舍得下本钱用的都是定好的百花蜜封存,这滋味自然要比时令时更香甜浓郁了几分,惹的一众妇人都啧啧称奇。
秦五丫见大伙喜欢,便干脆去寻了十来个小罐子,将这一坛已经开封的桂花蜜一人都分了一些让她们带回去让家里的小孩尝尝滋味。
至于李氏的,秦五丫则另塞了两坛子没开封的,好让她正月里用来待客。
李氏是知道这里头用了十足的百花蜜的,一开始并不舍得接。可秦五丫却说是让她帮着打广告的,能多一个人吃到,来年也能多揽一份生意下来。李氏听着觉得有理这才接了下来。
因着不知道能不能成,其实这一次秦五丫做的并不多。
统共不过几十坛子,用来做生意实在少了些,秦五丫想了想便干脆在街上叫了个拉货打短的汉子帮自己拉了板车送了二十来坛去来客居。是送是卖便全随吴掌柜自己做主。
剩余的十坛子则都被秦五丫带回了宅院里。其中三坛自己留着吃,另外五坛子让王婆子得空送去朝青堂。
至于最后的两坛,秦五丫想了想决定等过两天带张氏去宝芝堂复诊时,送给柳初元,也算答谢了他的救治之恩。
冬月廿七日,是正是下聘请期的日子。
秦五丫的户籍是过在里正夫妇名下的,张山要下聘自然也应该再走一趟李家村才是。只如今却有了其他的变数。
且说秦五丫的生母林氏和二哥秦大山夫妇就住在镇上的宅院里。虽说籍是早改了的,可总不能真的撇下这头不管了吧。
可若是两方都要照顾,这聘礼又要怎么下才妥当?
这一难题让帮着打理一应事务的何丰和王婆子都为难了。
原先,也就是两天前,冬月廿五那日,王婆子有心想私下里探探口风问问秦五丫自己的意思,可谁知一项做事妥帖细致的秦五丫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无论王婆子怎么旁敲侧击都问不出东西来,若是挑明了,秦五丫便干脆来一句:
“要不然算了吧。等来年再说?”
王婆子欲哭无泪。我的姑奶奶,这怎么能算呢,日子都订下来了。
秦五丫这边走不通,王婆子无法只能将烂摊子甩给何丰,让何丰从张山那处下手,问问要怎么做。
王婆子这一招祸水东引、击鼓传花用的痛快,可接了鼓花的何丰却笑不出来了。
当家的是意思自然是要问的,可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问。
几日前朝青堂当家人要娶亲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去了,新郎官张山心情正好,何丰又不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拿这种事情去扫当家人的脸面。
无奈之下何丰只能私下里先去了一趟李家村,将事情向里正夫妇始末说了一二。
林氏和秦大山夫妇被送去镇上的事,说来还是里正媳妇一手安排的,此时里正媳妇自然也明白何丰的难做。
当晚就将何丰留宿在了李家村,而入夜后夫妻俩又商量一晚才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这方法也算简单,便是干脆将下聘的地方定在秦五丫镇西的宅院里。而他们夫妻俩则在前一日先赶去镇上找间客栈住上一晚,待请期的时辰到了,再去宅院里与林氏一起坐了正堂,接下张家的聘礼这样于情于理、于法于亲都算礼全了。
第二日也就是冬月廿六,何丰亲自护送里正夫妻去了镇上,也没住客栈,而是直接在朝青堂内安排了客房又亲自走了一趟把消息通知给王婆子。
王婆子一听就觉得这法子不错,当下脸色的喜色也多了几分。
只这次王婆子学聪明了,并没去正屋问秦五丫怎么看,反倒是直接去了林氏屋子里。
王婆子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对于这桩亲事,当家的根本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至于姑娘她,显然根本就没想成。
既然都不想成,那再拿这事去问姑娘又能问出什么来,倒不如问了老夫人,只要老夫人订下了这事情也就办妥的了。
要说林氏,也是个妙人。
且说半月前林氏都还不知道张山是何许人也,只每每见秦五早出晚归抛头露面便忍不住要时不时要念叨一句,生怕秦五丫这样的做派会让人瞧轻了往后不好找婆家。
结果半月后,忽然跑出来一个人与她说她那最小女儿要定亲了,她也不见惊奇,竟只问了一句:
“年岁多少了,家中做什么活计的,可是镇上人家?”
对于林氏出乎意料的反映,秦五丫当场绝倒,至于张山自然是喜上眉梢的。
冬月廿七,辰时一刻,镇东的朝青堂外的长街上,浩浩荡荡的排列了六辆顶系红绸尾带戎篷青榆料马车,一水儿的高头大马外配两个黑衣汉子。
这些黑衣汉子统共十二人,年纪最小不过十四五,年纪大的则有二十七八,各个身材壮实挺拔,除了领头的那两个里其中有一个小子笑眯眯的带着喜气外,其他人的脸上也不见有什么明显的神色,远远瞧去有些像一帮大户人家养的打手。
可只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身上既不带刀也不藏剑,只每人的衣襟一侧都憋了一条细长的红绸子。竟然是押箱先生才有的装扮。
押箱先生?
这时在镇东长街上来往走动的路人才陆陆续续的反映过来,感情这一队人瞧着颇为吓人的江湖人事竟是去下聘送贡礼的。也不知谁家在定亲好大的排场呀。
且说这位大排场的新郎官张山早起沐浴洗漱后换上新制的长衫依照媒婆的指使将之前纳采所用之喜饼供在祖宗牌位前,行了礼,这才领了一众人马浩浩荡荡的往镇西行去。
送聘礼在云州府境内又称之为行茶礼,故而除了双雁三金,六箱十二盒外,还得准备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
其他均是普通即可,唯独这茶礼最为马虎不得。送什么种类,几种花样皆是有说法在里头。
张山自由父母双亡,且孤身在外闯荡了十余年与族中亲戚长辈也不熟悉,对于这些自然不懂。好在他不懂,能请到懂的人帮忙。
只是这请来的人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出生,一般人家送茶礼,即便要给女家面子也最多送上三盒。可这人却照着云州府大户官宦的做派足足给打头的礼车上准备了八盒天南地北品种完全不同的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