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云州的规矩这些茶礼都是半开的放在礼车最前头,好让沿路的人一路瞧个清楚看的仔细。
只现下正是冬月,虽有几日下雪,可寒风却也刮人,怕茶礼被吹散了,何丰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这些茶盒包上半透的卷纱,这样既能看分明了也不至于让茶叶都被吹跑了。
可就是能够看的分明这又让街道两侧看热闹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双雁打头外加八茶礼,莫不是镇上的官家老爷要娶亲了?这是去要定的那家的姑娘,真是好福气呀。
此时镇西秦家小宅院里,这位被路人津津乐道的好福气的姑娘此时却垂着脑袋,被王婆子拖坐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
按理说男方下聘,女家只需让长辈接下就是,并不需要做姑娘的出面。
也是因此,这一日秦五丫赖在自己屋子里怎么也不愿意出来,打算做一个眼不见为净的鸵鸟。可偏生王婆子却看不惯秦五丫这般,也不管秦五丫乐不乐意一大清早就把秦五丫给拉了起来。换了新只制的缎面袄群,梳了复杂的追云髻,将秦五丫仅有的两支引簪子都插在了上头。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王婆子从哪里寻来了铅粉胭脂,生生把秦五丫原本素面朝天的脸化成了惨白的面粉团子,外加三坨红,格外的吓人。
巳时差一刻,里正夫妻俩和林氏便已早早换好了新夹袄端坐在了正堂。秦大山三日前也收工回来了,和身子已见好的张氏一道坐在林氏的右下方。
至于秦五丫则顶着一脸的厚铅粉和三坨红被王婆子推坐到了正堂背后的花厅里。
花厅和正堂的衔接口只隔了两道帘子,秦五丫有气无力的坐在紧靠着门廊的方凳上,虽目视不到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不过对话却听的十分清楚。
对于秦五丫今日的装扮,王婆子显得很得意。说是从前专门与一房伺候小姐梳妆的婆子学来的,今日还是第一次用上。
第一次用上...
秦五丫想起刚刚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欲哭无泪。得亏接聘做姑娘的是不用出去见人的,要不然这丢脸才是真的丢大了。
不过一想道接聘根本不用见人,秦五丫就郁闷了。你说这都不需要见人,王婆子折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难得只是满足她想做一次化妆师的欲望?
很快张山带着一众朝青堂的兄弟将六辆押箱班车整整齐齐的停在了秦家宅院外头。
一下子又惹来了两侧街坊三三两两的围到一处看热闹,更有喜欢传事的半大小子,乐呵着挨家挨户去拍了门子传话,也不怕费脚。
正堂里院子最近,外头一闹腾里面自然,知道这是人到了,里正媳妇和林氏笑着相视一眼打发了秦大山这个做哥哥的去外头将人迎进来。
原以为多个人帮手将东西抬进屋里也并不费时,可没成想林氏和里正夫妇左等右等都不见秦大山领着张山进来。
里正媳妇有些着急,只她是女人不好跟着迎出去,便让她男人李德顺出去瞧上一瞧。
且说李德顺一出正堂到了院子里便愣住了。十二个又高又壮的黑衣青年两人为一组正有条不紊的一箱一箱往院子里抬东西。而前头出来的秦大山却也与李德顺一般忍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难怪秦大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种场面他可是真没见过。
倒不是说他秦大山没下过聘迎过亲,而恰恰相反的是,就是因为他当年也娶过媳妇到老丈人家里下过聘礼,这才会真正的摸不到头脑。
秦五丫和张氏成亲也不过几年,当时去外村给张家下聘时的光景秦大山历历在目。
老秦家条件不好,可这种时候也不能落了脸面,秦大山记得他当时是问村子里有牛的人家借了辆牛拉的板车,往上头装了正鸡正鸭米面饼子四色糖果外加一盒半旧不醒的成茶。
看上去到是像堆满了一牛车,可真要往下拿都轻便的很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当时他老丈人也没说什么。十里八村的庄稼人娶媳妇下聘的物件多是有个说法给了彩头就是,其他也没太多讲究。真要讲究的不过是早前媒婆说亲时,谈好的聘金数目别少就是了。
足足六个榆木大箱,二十四个楠木小箱。
被人分次抬进院子摆放在秦大山和李德顺的眼前,在两人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时,几个大箱子都被一一打开。
秦大山探头一看,见头两个榆木大箱里放着的是布匹。看料子是上好的细云棉,四色,三十二匹。
而第三个榆木大箱里任就放着布匹,只这次竟然是六色的缎面绸子,每色两匹,匹匹皆缠的极厚实也装足一整箱子。
第四箱是一箱子的成衣,上裳、罗裙、夹袄、鞋袜,四季的各有一套。另还在上头压了四条束腰。
至于另外两个大箱内则分别装了蔗糖、米面、糖果、饼子。秦大山和李德顺两人看到这两箱子里的东西时脸色才微微正常了几分。心道这两箱子才像寻常人家应下的聘礼。
可是秦大山和李德顺脸色还没缓和多少时,何丰却笑着上前将那二十四个楠木小箱子先开了十二箱。
只是扫了一眼,秦大山便吓得腿下一软差点就跌到地上去。
李德顺是一村的里正,活了几十年也算是见过风浪的,此时看着那些楠木小箱里的物件也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里头竟然是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头面、坠子占了四箱,手钏、镯子又占了四箱,这还只是银件。另还有金件两整箱子,玉器小物两箱子,也不见有何处空着,塞足了十二个箱子。
还未等秦大山和李德顺反映明白是怎么回事,何丰却又笑着开了另外十二个楠木箱子。
这次秦大山和李德顺的脸色到是没怎么变,许是见怪不怪了。只若是有心人细看却会发现李德顺的手微微颤了颤。而秦大山更干脆,两个小腿肚便没站直过,止不住的打颤。
银勺、银筷、银碗、皆是成套的并排封了六箱。另外四箱则是一双银梳,两双檀木梳,一柄如意秤,一方雕花镀银的铜镜,一对算盘、一把剪子和一器都斗。
有了前面十二箱首饰的对照,这十箱小物虽是吓人却也不足以让秦大山和李德顺震惊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然而真正让秦大山小腿肚止不住打颤的原因却是另外两个楠木小箱。
其中一箱内放着的是足以照花人眼的足银方疙瘩,一排八条。楠木小箱约莫有十来寸高,且估算着,这一箱子少说也有百来个条,每条五十两足。
说到这里,你或许会觉得秦大山的反映有些夸张,不过是几百两白银,竟然这般做派,少不得是要给自家妹子丢脸。
可事实是,老秦家一家八口人,不算小的,一年到头下田种地,收上来的粮食外加两兄弟农闲时在镇上打短做活的银钱,全都加起来一年也未必能攒足二十两。八壹中文網
这还说的是全家人都跟着不吃不喝的。若是把这些嚼头都刨掉,这一年剩下来的,便是连整钱都未必能瞧见,更何况是眼前这样一整排厚实的慌的人眼晕的足银方疙瘩。
现在秦大山能稳稳当当的站着没趴下就算是他心理素质足够高了。
若说秦大山是被一整箱白花花的银疙瘩给闪的慌了神,那么让李德顺呆立的却是另外一个小箱子。
相比起其他二十三个楠木小箱的珠光宝气、富贵耀人,这一箱子则既无翠绕也无金银,而是一小叠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微黄发旧的纸张,显得十分朴素无华。甚至看上去与其他的小箱全然不同甚至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一小箱子,让几十年里也算见过风浪的李德顺惊的不能动弹。
这竟然是一整箱盖着官家红印书了大历年号的州通银票。每张的面额皆是一百两足额。有多少张李德顺不清楚,可看着那纸张足足占了半小箱子,便知道这头的银钱有多吓人了。
其实这次李德顺倒是高看了张山,最后的这个小箱子里的州通银票原没有李德顺所想的那么夸张。
打头的一百两面额是用来充脸面的看着厚实,其实只有四张,之后则有五十两的八张,凑足了八百两讨个吉利。
之余再下面的则是一些房契和地契,大多是张山最近几日在清水镇附近村子里收下的良田,另外的则是早前落在县里的宅院和第一次提亲时说起过的粮油铺子。
“怎么人还不进了?”
秦大山和李德顺先后出去都没把人请进堂里,这些惹的端坐在正位的里正媳妇和林氏愈发的心慌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然我出去看看?”
相比与林氏的胆小内向,里正媳妇便泼辣了许多,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规矩道理低声于林氏招呼了一句便要起身。
可就在里正媳妇起身要出屋时,李德顺和秦大山面色怪异的带着张山何丰和王媒婆朝堂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