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丫耸了耸肩,决定绣花这件高难度的活计彻底放弃。只是这一来又不免想起几日前结算给柳娘的银钱来,可足足有一贯钱呢,真是白瞎了,这能买百来个荷包还有找呢。
“姑娘也别太难过了。”王婆子见秦五丫垂着脑袋,以为她是因为没把东西绣好生了郁气,不由放了声量安慰道:
“要不然,咱等开年再叫柳娘来院里几天?”
这下轮到秦五丫的手止不住的发颤了。还...还来!可不得又扔掉一贯钱?
腊末,云州府又开始下起了连绵大雪,这一下便足足下了十来日。直等秦家人腌好了腊肉,摆上酒席,过了年节,雪才渐渐小了下去。
这般关人的天气,即便秦五丫是个死宅也有些受不住了。待初三这日,雪小了几分,秦五丫便裹上厚厚的连帽袄子带了资质的棉口罩,棉手套撑着油纸伞独子去了吴掌柜的来客居。
于王婆子的说法是去盘账的,其实秦五丫不过是想遛个弯透个气罢了。毕竟在这个没有电脑和物联网的时代,想做一个私宅也不容易。
腊八前,北郊的工厂就关门了,里头做活的伙计们自然也都领了工钱和一年的奖金高高兴兴回家过年去了,镇北秦五丫租给几十个婆子做活的小院也空了下来,秦五丫无处可去便只能去吴掌柜处。
往年年关前后,吴掌柜的来客居生意并不算好。毕竟这个时候便是那些南来北往的游客商户也都匆匆赶回原籍团员去了,会留着客栈里的多半是一些被雨雪耽搁了的。
可今年却有些不同了,进了腊月后来客居的生意不但没有少下去反倒有了越来越忙不过来的趋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来客居现在不但只是做客栈酒楼的生意,还另外出售各色糕点和糖果。
忙活劳苦了一整年,即便再穷的人家都会使些银钱来置办年货,更别说那些家里头富足的人家了。因此才刚进腊月来客居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不但镇东的那些大户人家要成十上百的定货,便是普通人家也会三不五时的买上一两盒,不过半月来客居后院大仓库的存货都清空了。
得亏吴掌柜和秦五丫在入秋后盘算到了这一点,提前进足了材料,又让几十个伙计日夜赶工这才再出了云州张家的大货后,还能添足两个大仓库的存货。
吴掌柜原先还想着,这般多至少得卖到元宵后,止不住还卖不完,可没成想腊月才过了一半来客居后院大仓库的存货就没了。待过了年节另外安分在郊北工厂里仓库里的存货也去了六成,这可把吴掌柜喜坏了。
可欢喜过后却是又少不得得发愁了。虽说年关过去了,置办年货的人家也少了,可正月里却是走亲访友的极佳日子。无论是等在家里头待客的,还是要置办盒礼去拜访的少不得都要提些糕点果子才好。这般一来,虽然大户定货的量少了,可每日里零售的份量却一点没减。
且这还只是来客居一个铺面,别忘了在县城里还有一家秦五丫和吴掌柜合伙的糖果铺子。
县城里条件富足的人家可远远要比小小清水镇来的多,哪怕在县城里糖果铺子有好几家,也全然不必担心生意被分了去。
更何况现在吴掌柜担心也根本不是怕生意被旁家给抢了,而是担心着生意实在太好了,就他剩下的那点存货可如何够分。
给足了镇上的就顾不上县里的,给足了县里的,镇上的大户少不得就要得罪了。
有了几次将鞋袜弄湿的经历,秦五丫也学乖了,这次出门时还特意带上两封用油布做的鞋套,虽不如后事的塑料袋轻便好用,不过到底聊胜于无。
出了宅院还没走上几步,秦五丫瞧见前头的积雪越来越厚了。想了想,秦五丫就近寻了一处宅院,往其后院的檐子里躲了躲,就着一处干燥的地界收了纸扇,毫无形象的半蹲着将简易鞋套穿在棉鞋外头,又在院檐子下头来回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妨碍走路后这才重新撑了纸扇打算继续赶路。
可就在秦五丫刚刚跨出院檐子时,那原本还禁闭的小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秦五丫尴尬的顿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去。只这一看,秦五丫便觉得从院子里出来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秦五丫蹙了蹙仔细看了一二,这才认清了来人是谁。
秦五丫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却是避嫌的退后了几步,从新站回了落着细雪的青石板小道上。
来人,竟然是裹着一身深湖蓝袄袍与秦五丫有过三面之缘的柳初元。
显然在这里会遇到秦五丫,柳初元也没有预料道。不过他却没有秦五丫那般局促,只呆了几秒便笑起了起来。
秦五丫被柳初元看的有些不自在,半垂的眸子有些尴尬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原是我要问你的。”柳初元扬起唇角,低笑一句,却惹的秦五丫愈发局促了。
其实这处宅院与秦五丫的住所只隔了两重,而离柳初元所在的宝芝堂还要废不少脚程,故此秦五丫才有了刚刚一问。
可偏偏秦五丫是偷偷借了人家院檐子换鞋套的人,而柳初元正相反,他却是从里面走出来的,这般一来柳初元反对成了光明正大的那个。所以他的那句“这话原是我要问你的。”的反问才真的戳中了秦五丫,惹的秦五丫一阵尴尬。
明明没什么,却偏生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见秦五丫不愿意回答,柳初元也没再追问,只挑着眉眼打量着秦五丫的穿戴。
这一看柳初元便又笑了,只觉得这小姑娘将自己浑身上下裹了起来就好似一团面团团一般十分有趣。
若是秦五丫此刻知道柳初元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爆粗口。例如:‘有趣你xx,你全家都有趣’之类。
不过很清醒的是秦五丫穿越福利里并没有读心术这一项。
只是即便是没有读心术,柳初元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是让秦五丫觉得有些不爽,便略略福了礼道:
“我家二嫂的身子这几日已大好,柳大夫医术高明,待开春我定让我二哥和二嫂亲自去宝芝堂谢过柳大夫。”
“哦。只是你二哥和二嫂要谢我,你自己呢?不谢吗?”柳初元笑。
秦五丫咬了咬牙,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忍字决,这才勉强扯了嘴角浅浅一笑道:“自然也是感谢的。”
“那何故,你自己不来呢?”柳初元问,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五丫愣了片刻,居然无言以对。
“秦姑娘这是要去何处,雪日路滑,不如由初元送姑娘一程?”柳初元笑问。
“不必劳烦柳大夫了,五丫自己可以。”秦五丫十分小心的又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柳初元,深怕这家伙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算不得劳烦,我原也要出门,不过是顺路。”柳初元似乎一点都没有看到秦五丫脸色的不甘愿只自顾自说道:
“秦姑娘,可以走了吗?”
“柳大夫,我们并不顺路,您还是先行吧。”
秦五丫持着伞退到道路一侧,语气已经没了刚才的客气。
“你如何知道我们不顺路?”柳初元笑:“或许去的便是同一处也未可知。”
原来是不是真的会顺路秦五丫不知道,可是秦五丫却知道,这柳初元若是来了兴致,便是不顺路也铁定换成了顺路。
上次的北郊之行就给了秦五丫足够的教训。这个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可若比起脸皮之厚来,几个张山都比不上。
其实秦五丫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是,早前她与张山的几次见面里,张山的某些言语又何尝不是出格的。
只是也不知道是秦五丫同志已经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还是因为两人订了亲事,便有些习惯的缘故。
秦五丫今日到是很难得的不再计较张山从前的那些过分的之处,只看着柳初元话词里轻佻孟浪,便觉得这人十分无赖,直看了叫人厌烦。
秦五丫本来也不算极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心下刚有点厌烦,脸色就很直接表现了出来,连一点遮掩都没有:
“不若柳大夫先行一步,这般是不是同路便一清二楚了。”
“秦姑娘,何故这般厌恶我?”
秦五丫的防备和甚至话语里隐隐透出的厌烦之色以柳初元的敏锐如何会真的看不见,正是因为看见了,柳初元才有些哑然失笑。
按理说他柳初元虽然不是出身于什么大户官宦之家,可在清水镇他家的宝芝堂也不算半点名望都没有,更何况以他本人的样貌身条且不说貌比潘安,丰神俊朗,也至少能混个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怎么这小姑娘每一次看自己都好似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呢?
“柳大夫多虑了。”
秦五丫将身上披着的袄子裹紧了几分,勉强扯出一抹浅笑道:
“风寒刺骨,冻人的紧,柳大夫若是要赶路且快些走就是,若是着急出门不妨早些回院子里去避一避。”
说罢秦五丫也懒得再和柳初元周旋只微微福了一礼便不再去看柳初元的反映,而缩了缩身子抓紧了手里的纸伞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