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板从那盒没有绘制过的糕点盒内取出一块印制了并蒂莲的四方糕放在手心仔细观察片刻,忽然问秦五丫:
“我瞧这糕点上的纹样细致平整似乎并不像是匠人手刻的?”
“自然,这是用了模子的。”
用模具在糕点上印刻纹路花样不过是小技,秦五丫和吴掌柜在让厨房做糕点的大师傅用这几套模具时也没有刻意保密的意思,故此现在倒也没什么不能与这位谢老板说的。
更何况,在秦五丫眼里一个能制套印术的匠人,懂得的可比自己这点小花样好厉害的多。相比也未必会看的上这点技巧。
果然,谢老板并没有在这花样上多留心,只道:
“既然有模子且拿来让我看看,若是可以,我便直接用你的模子做套色的印版,这般许在纹样上也更容易对的上。”
“谢老板且等等,我这便去与你取来。”
几个模子都由做点心的大师傅收着,秦五丫手里并没有。
想了想,秦五丫亲自替房内的两人上了茶水正准备出门去取,却忽见门外小道上迎面而来两人,正是吴掌柜和其中一个点心师傅。
秦五丫一愣,待再细看的时候两人已经走斤了,秦五丫方才看清吴掌柜的手里捧着的可不就正是两套印花模子吗?
“五丫头,你可以是去拿这个?”吴掌柜笑着进门,见秦五丫正迎在门口便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东西道。
“吴掌柜与我心有灵犀了。”
秦五丫笑,方又将吴掌柜引到谢老板身旁道:“这位便是我让许三从梧州府请来的,动套印术的谢老板。”
说罢,秦五丫又对谢老板道:“谢老板,这位是我们糕点坊的大掌柜,姓吴。”
两人相互见礼客套后,吴掌柜便将手里的两套模子都递给谢老板道:“谢老板,你看看这些,可是与你有用的?”
谢老板从吴掌柜手里取过其中一方模子看了几眼后笑道:“倒是与我制的刻版有些相似,如此倒也方便我将套色术用在上面。”
“当真可行?”吴掌柜闻言眼睛一亮。
虽然这次给白府特制的四房糕他已经请了足够的人上在加急赶制绘制,许也根本用不上这位谢老板的套色术,可是若是此法真的能成,往后若再也做这些可就省事多了。
“我前面便说了糕点松软不比纸张平整,也不好直接那雕版压印。且这又是入口之物,想必你们在上面绘制所用的色料与我寻常用的墨色不太相同,因此行不行现在还不好说,总要等我试过方才明了。”
谢老板长相看着粗狂憨实,实则确实个心细会做人的。其实他在看到吴掌柜手里的模子时心里便已经有了七分把握,不过因着到底还有三分的不确定,故此并没有把话给说死。
好在吴掌柜和秦五丫并没有因谢老板的话感到有什么可沮丧的地方,反倒因听其话中意思得知这事竟真有了几分把握而觉得高兴。
因知道给百府老太太举办赏莲宴的糕点不必再担心了,秦五丫倒也没有了之前在时间上的紧迫感,与吴掌柜商量后便干脆决定给谢老板五天的时间,方便谢老板制作试验。
入夜,吃过夕食,张山照旧牵着秦五丫在院子中逛了一圈,散了积食方才回到屋内。
只这几日天气渐炎热,秦五丫便也没有之前那般喜欢早早的躲进被窝里,只换了一件松快的衣裳便与张山说起来这几日生意上的事情。
说着说着难免就又说到了谢老板和许三身上:
“那谢老板的身量看上去足有八尺,可一点都不像是做字画生意的,若是今日许三不说,我或许会将他当作是你院子里的兄弟了呢。”
“那位谢老板可不是个简单的。”张山看了看秦五丫忽然道。
“什么意思?”秦五丫一愣。
她本不过是拿了当闲话随口说说的,也没太当回事,如今听张山的便也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
“你是说这个谢老板有问题?他从梧州来,又姓柳,莫...莫不是和柳大仁有关系,是从三忠堂出来的?”
“不是。你别多想。”张山笑了笑道:“这位柳老板和柳大仁可没什么瓜葛,许这姓柳不过是巧合罢了。”
秦五丫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是更加好奇了:“那你为何说他不简单?”
“你只觉他身高过人,可瞧见他的眉目与我中原之人也不尽相同吗?”张山弯了弯嘴角,问。
“眉目?”
知张山不是无的放矢之人,秦五丫闻言不由回忆起白日里见这柳老板时的情景,随后又一细想不由愣道:
“你原不说我还不觉得,如今一想,那柳老板的眉眼似乎比寻常的中原人要深邃些,身架也略宽,可似乎又与那些胡人又有些不相同。”
“他不是胡人,是蠕蠕人。”张山道。
“蠕蠕!你是说这个柳老板是柔然人?”秦五丫惊讶。
张山对秦五丫嘴里将蠕蠕人称之为柔然人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多问,只道:“许也不全是,不过多少是留了点蠕蠕的血脉在。”
留了点血脉在,那就是说是混血儿了?
秦五丫好奇的又回忆了一边那柳老板的容貌,只越想还真越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大历朝人的五官样貌与秦五丫前世看过的天朝中原人的样貌十分相似,大多人的面部特质都相对平和,不算立体。
而那柳老板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挑,虽比起那些欧洲人还有许多差别,可相对与一般的中原人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很显然这是混血的结果。
“三十年前蠕蠕人意图进犯我大历疆土,被当时的燕北王率领六十万燕北铁骑驱除出境,此后便再也未敢来犯过。
不过当年蠕蠕人战败撤退前,在燕北护城河内下了大量的砒霜,一度导致燕北境内数千百姓中毒身亡。燕北军内的战马也损失一大批,为此帝都官家震怒,下令将大历境内所有的蠕蠕商人尽数都斩杀了,一个不留,”
?说道这处,张山顿了顿:
“今日我与你说的,你全当忘了,千万莫要在那柳老板面前提及他的样貌。”
“放心吧,我没什么傻。”
秦五丫穿来不过两年,虽也看过一些大历朝的地质图册或者野史,却并不知道三十年前大历人与柔然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家仇国恨。
不过秦五丫也不傻,既然从张山把柔然人和大历人的仇恨都说了,她又怎么可能缺心眼的去揭穿那柳老板的身世老底,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杀人灭口的吗?
很显然秦五丫的想到的,张山也想到了。
只见张山微微蹙了蹙眉,任就不放心道:“往后你切不可一个人去见那柳老板,若真有事就待许三或者王六一道去。”
“好好,我知道了!”秦五丫对张山的小心谨慎很是无奈。
在秦五丫看来,那柳老板的样貌虽与寻常的大历人有些差别,可差别也不算太明显,想来这混血混的也不算多。
要不然这刘老板怎么能好好的在梧州府活到三十好几还娶妻生子了,自己又怎么会在初见时不觉得奇怪,反对等张山提醒之后才觉得不对劲呢。
所以秦五丫觉得,只要自己不主动提起,这柳老板或许自己也早就将自己当作完整的大历朝人了,如何又会莫名其妙的对自己这个雇主下手。
且不管这柳老板是不是两国混血儿,便只说他在套印术上的手艺却是十分了得的。
秦五丫给了他五天的时间,只不过过去了一般便有了消息,说是已大致出了效果,让秦五丫和吴掌柜过去看看。
秦五丫闻言自是开心,又问了来传信的伙计有没有到来客居去走一趟过,被告知已经有另外的伙计去了便让福喜帮自己去前院叫了许三。
没办法山大爷这人不但有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记性还好的不得了。既然他前几天开口嘱咐,若是自己出门不带他的人,指不定他晚上要怎么念叨呢。
一想到张山苦口婆心的魔音穿耳,秦五丫觉得还是乖乖把许三叫上划算些。
要说许三还真是个机灵的,只秦五丫唤他多半是要去郊北的厂坊,便干脆将堂里的马车拉到了后院小门处备下。
有的坐,谁乐意走呀。虽说这年头的马车有些颠簸,可比起自己两条腿哐铛铛的走,总要松快谢。
马车不大,可坐下两三人却不成问题。秦五丫看福至这丫头眼巴巴的盯着看,心下一软便也干脆将这小丫头也给带上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也能让福至去认认门,往后若是有要紧的事,也是个能跑腿的。
因着怕颠簸,马车行的并不算快,不过比起自个儿两条腿走路还是要快上不少,不过小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北郊的厂坊。
秦五丫和福至刚跨下马车便见厂坊大门口揣着一辆装货用的牛车,马车上摆放这零零散散一个罐子,不见有人。
ps:(古代的“一尺”,是指成年男子从腕关节到拐关节的长度,约相当于现在的24cm左右,
因此,古代比较高大的男人,叫“八尺男儿”,大约就是现在的180cm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