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妹子,你是不知道,我刚过去的时候,还以为你那妗子跟你们有仇怨呢。那脸色,要多阴沉就多阴沉,我还生怕说错了话,吃了她的话头子。”银杏嫂子撇了撇嘴,拍了拍胸口像是压惊似得,随后又眯眼笑道,“哪知道她是个面冷心慈的人……”
许是觉得自个说的有些多了,银杏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林宝茹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同银杏嫂子道了谢,又听银杏嫂子说了几句王家庄的闲事儿,这才各回各家。
回到家后,林宝茹把十分有分量的篮子放在桌上。等靠在炕头上纳鞋底的王氏看过来后,她才把里面的一小袋子小米跟几根胡萝卜白菜拿出来。
王氏错愕的看着那些物件,怎的自家闺女出去了这么一下,就拿了这么些东西回来?虽然闺女的香皂豆子卖了钱,可那钱多数都放在了自个这,闺女身上也就集上花剩下的那二十来文了,怎么着也不可能买出这么多物件来。
况且现在是初二,闺女又没出村,就算想买,也不能凭空买到啊。
她心里有些拿不定是怎么回事儿,自然就看向了自家闺女等着解释。毕竟,她清楚依着闺女的性子,绝不会贪图旁人家的物件,更不会做什么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宝茹,你这是……”
林宝茹也不瞒着,她放下篮子后,就侧身坐在了炕沿上,一边帮王氏搓绳儿,一边说道:“这是银杏嫂子从大舅家捎过来的。”
说着,她又简单同王氏说了一遍,早起让银杏嫂子往大舅家捎东西的事儿。
王氏愣了一下,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半晌后她才有些哽咽的说道:“哎,你做得对。”
林宝茹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赶紧凑上去说道:“娘,这是好事儿啊。你看咱们这么些年不跟大舅家走动了,可妗子最后还想着咱们,可见她对咱们的心不差。”
说到这里,她又试探着问道:“娘,你说大舅家跟咱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要不然,按着眼巴前的情况,两家决不至于走到不往来的地步。
就说她妗子,若不是真心软了,怎会捎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她虽然让银杏嫂子往妗子那送了物件,可若算下来,怕是还不抵那半袋米来的值钱。
要是说听说她能挣钱了,才巴巴的凑上来的,那也解释不通。一来她卖香皂豆都好几日了,也没见那边有人找过来。二则就算那边听说她挣钱了,可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就算能挣又能挣多少呢?
不过是手里做的些讨巧的物件,卖了也不值当的人用小米来巴结。更何况,现在她家日子虽然稍稍好了一些,可说到底还是潦倒的厉害呢。
思来想去的,林宝茹只能有一个猜测。大舅是个实诚人,而妗子也正如银杏嫂子说的那样,是个面冷心软的人。
可既然这样,那两家当初到底因为什么事儿不再行往的呢?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试图在原身记忆里找个答案。只可惜当时原身年纪小实在没有太多记忆,以至于她想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王氏看着自家闺女疑惑的表情,也开始回想起两家不再往来那段时间的事儿。那时候,自家男人还活着,本来两家还好好的,她们有了吃食也会送过去一些,而大嫂家那边也时常捎信来让她跟林老二带着孩子回去吃个稀罕饭。
可后来大嫂生了三外甥,满月时候,就忽然变了脸。那一场后,嫂子看自己跟林老二就横竖不对眼了。
再后来,她跟林老二往娘家捎带东西,都只见去不见回。更有几次,自个跟老二回家,正碰上王家庄来人捎信过来,结果她还没说话,那人会劈头盖脸的冲着她跟她男人闹腾一番。
久而久之,她同王家庄的往来就更少了。
林宝茹皱眉,不解道:“就算大舅跟妗子同咱家有了隔阂,想要打骂一番,也没道理让外人捎着信儿的恶骂啊?要是这样,那舅舅跟妗子,在村里的名声还要不要?”
“况且他们要真那样,也不见得会有人愿意捎骂人的话。毕竟,谁愿意平白无故的冲着同村的庄稼户发难?还骂的人家狗血淋头的!”
王氏本来心里还惆怅着呢,一听闺女的这番话,她不由的抿了抿嘴。半晌后,她才恍然似得,可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娘,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怕是当时咱们家还跟奶奶和大伯娘在一个院儿里住着的吧!”林宝茹见王氏有了想法,于是叹口气说道,“你仔细想想,每次王家庄那边来捎信后,老宅那边的饭食如何,灶房里有没有多些吃的,家里或者说奶奶跟大伯娘屋里有没有新物件?”
王氏越想脸色也就越难看,她呢喃道:“怎么能这样?你奶奶当时总说被你大舅那边气的半死,你大伯娘也抹着泪说被王家庄的人欺负了,还……”
后来干脆,只要王家庄那边来人,婆婆刘氏跟大嫂章氏,就会横眉冷眼的把人骂的远远的。
离开了老宅,不再被刘氏跟章氏蒙蔽着的王氏,如今也显而易见的想的深了。只是被自家闺女提醒了几句,她竟然能推测出个大概了。
以往时候,她就算再纳闷难受,也没敢质疑过婆婆跟大嫂。与其说是不敢,不若说是被她们欺压的生不出半分想法来。而且家里的活计本来就压在她身上大半,她又哪里能有那份闲心琢磨内里的情形?
到后来,林老二没了后,她更是不敢再想。毕竟,那个时候依着她的性子,就算想通透了,又能如何!最后,还不得是她自个生一肚子闷气。
王氏心里难受,自然就没心情再拿鞋底子,就连打算给闺女做的那几个新鞋面,都再引不来她的注意了。
林宝茹只瞧着王氏不停变化的脸色,就确定了自个的猜测。她心里有了计较,于是小声宽慰王氏说道:“你也别难受了,正巧赶明儿初三是烧纸儿的时候,你也趁着这个时候,回去看看。要是有误会,两家说开了也是好事。”
王氏心里明白过来了,自然也就不再像上次闺女提这个事儿的时候那般拒绝。可想到自家着糟心事儿,许是惹了两家差点断亲的缘由,她心里就有些忐忑了。
“我就怕你妗子不高兴……”
虽然猜到了内情,可要真提到上门去的时候,王氏就有些踟蹰了。
林宝茹看她纠结为难的样子,就说道:“就算妗子不高兴,那心里也是念着娘的。何况当初大舅跟妗子,肯定也被奶奶跟大伯娘闹的难受了……”
“而且,我总觉得,大妗子自个家也有几个儿子,日子也不一定富裕。可听了银杏嫂子说咱们家的事儿,就这么痛快的送来了小米跟吃的,这性子不可能是像娘想的那样,啥便宜都占的。”
她年前时候第一次问她娘关于姥姥家的事儿,当时她娘叹着气说起自家当时过得极差,一边被娘家盘算,一边被婆婆跟大嫂算计。但凡有点好处,两边先得抢上一抢。
可如今看来,妗子的性子或许不柔和,但心肠却是好的。
之前都猜测到了刘氏跟章氏身上,这会儿王氏自然也不会畏畏缩缩的不敢再琢磨。
老实人也不是没心眼,但凡她想开了,琢磨透了,就不可能再被过去懦弱的性子绊住,更不会再不停地给刘氏跟章氏找借口开脱。
王氏咬了咬牙,愤愤道:“那时候,你爹可是还活着呢。那可是她亲儿子……”
明明那个时候,刘氏这当婆婆的,看着自家儿子还是满心欢喜的。而且还会帮着带宝茹,当时还宝啊宝的护着俩孩子呢。
怎的,一转身就能那么挑拨着她跟她娘家?
王氏想不通,所以心里就有些怨恨了。
她想不通,可林宝茹却能想到缘由的。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奶奶对她家是真的不错,可不错的前提是在大哥是奶奶的心肝大孙子的前提下。而且她分家时候,听过奶奶说曾有个老幺,想必当时年纪不算大的老幺,也该是喜欢林满仓这侄子的。
所谓爱屋及乌,奶奶对二房的态度自然就好了。
可后来,奶奶的老来子出事,而爹娘就被奶奶当做了仇人。加上大伯娘三天两头说儿算出她这个二房的大闺女,就是灾星,久而久之的那点情分也就彻底没了。
而且依着奶奶贪财的性子,她自然想要把东西都扒进自个手里。所以,每次王氏回娘家带东西,她心里肯定都不痛快。来回这么几次,再有章氏拱火儿,不怕刘氏不生了歪心思贪了物件又抹黑挑拨二房跟娘家的关系。
到最后,她发现王氏没了娘家的依仗,就更被她随意磋磨了。自然不可能再瞧着王氏跟娘家和好,所以肯定又动了什么手脚,让两边误会。
就如同她娘,明明自个都觉得婆婆刘氏打骂指责的,可还会觉得娘家兄长跟嫂子不讲情面。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最终也没定下初三回王家庄的事儿。
王氏是觉得心里回不过味来,一时忧愁一时难受。而林宝茹是觉得,眼下她们回去,也的确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物件串亲。
旁人家说串亲拿些红山药跟芋头都是跌份儿的,可她家却连这跌份儿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她们倒是有些余钱去卖,只是现在过年时候,别说村里,便是镇上都没得地方开门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