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两人只得硬着头皮绕到门口,进门时,正碰到几个舞姬抱着琵琶从里面鱼贯而出。
“七小姐,你可真会挑时候,本侯就参加两次宴饮,都被你撞见!”长兴侯垂头丧气的坐在当中大椅上,两旁各坐了三四个男人,在座的大部分都带着女伴。
“你必定认为本侯日日纵/情声色,本侯真是说不清了。”
两次偶遇他都在喝酒赏歌舞,难道不是纵/情声色?可林霜突然见到他这一身打扮,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侯爷,您怎么穿成这样?”
一身五颜六色通身绘仙阁人物山水画大袖交领袍也就罢了,居然还戴着墨绿色飘摇巾,您不知道绿色头巾代表什么意思吗?
林霜这么一问,旁边坐的男人们便都掩唇轻咳,估计这也是他们一直想问的,忍了这么久着实不容易。
“还不是她给整的。”长兴侯往后一指。
韶乐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笑道:“我看街上的公子们都穿成这样,俊美的很哩。”她其实年纪不大,挺娇憨可爱的,就是憨过头了。
“现在是韶乐为您打点穿戴吗,王豪呢?”林霜实在不明白长兴侯怎么放心把这事交给韶乐,或者说他们俩的审美一致?
“王豪当了小旗主,领了差事勘测土地去了,我现在是侯府后院大管事。”韶乐抢着回答道。
“啧,滚滚滚,外边待着去,没规矩!”
说到勘测土地,林霜心中一动,却碍于有旁人在场,不好跟长兴侯提。
他俩刚进来时,舞姬都被赶出去了,一屋子人干坐着看他们说话,气氛便有些尴尬,沈钰道:“刚刚发生了一些误会,幸得侯爷的随从解围,多谢侯爷,既然侯爷与各位大人还有事,小人这便带妹妹先走了。”
长兴侯点点头,想了想不放心又追出去,“今日之事……”
沈钰连忙道:“侯爷与各位大人议事,我们不会外传的。”
长兴侯松了口气,哈哈笑道:“确实是议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把那些舞姬叫进来的。”
他的目光看向林霜时,林霜尴尬不失礼貌的提了提嘴角:“呵呵。”
长兴侯笑容一凝,“别以为看不出来,你这是不信本侯。”
“我信啊,你看我的眼神多真诚。我这段时间就出来两次,次次都碰到您在欣赏歌舞,陶冶情趣,纵观咱们大朗朝的官员,哪有比您更热衷于议事的?您可真是南京的好守备,国家的一等栋梁呢。”
长兴侯气的一个仰倒,“真是在议事,你看里面坐的,都是南京的守备官员。协同守备武靖伯、都察院童大人、金大人,工部李大人、张大人,户部王大人、尹大人……”
“那里面坐的女子,也是南京的官员?”林霜怀疑的问。
他们是在门外说话,韶乐见了又乐颠颠的凑近来,见长兴侯被问的语噎,不嫌事大的插嘴:“他们都是官员带来的小妾或者名妓,侯爷说,下次不带我来了,他去十六楼里叫个名妓来。”
长兴侯伸脚踹过去,韶乐扭腰跑了,边跑边叫嚣:“我又没撒谎,我看您盯着尹大人的小妾,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长兴侯气的要去追她,沈钰面色一变,拦住他道:“她是女子!”
“你看看她,哪有女子的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霜嘀咕道:“您府里的人怎么都一个样?我看她就是王豪的翻版。不过她也是为您操/碎了心,生怕您盯着人家官员的小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长兴侯无奈叹息一声,解释道:“本后也没盯着人家的小妾,那女子是南市楼的姑娘,本侯是想问她点事。”
林霜正要再刺他两句,沈钰问:“尹大人莫非是南京户部左侍郎尹开济,那女子是南市楼花魁柳施诗?”
“正是。”
沈钰转头与林霜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你们认识?”
林霜点点头,一脸苦大仇深:“尹大人是我表姐夫。”
长兴侯看到她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干笑两声道:“你莫生气,尹大人是把柳姑娘当红颜知己,威胁不到你表姐的地位的。柳姑娘虽出身娼门,但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能画山水,落花飞蝶,皆有韵致……那,那什么,我是找尹大人商议建寺庙的工程,与她并不相熟。”他在林霜越来越冷的目光下赶紧打住夸柳施诗的话,改为撇清关系。
沈钰看了林霜一眼,转移话题:“建庙的工程果然已经由侯爷接管了吗?”
“那木匠营要扩大拆迁范围的事是真的了?”林霜马上想到重要的问题。
长兴侯松了口气,给了沈钰一个赞赏的眼神,“工程确实已经由我接管,扩不扩大拆迁范围,等王豪他们勘测完回来才知道。”
“侯爷,南京已经这么多寺庙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城里建寺庙?要祈福也不一定得建寺庙啊,寺庙建小了显不出诚意,去上香的人也少,要是香火不旺盛您没面子;建大了拆迁范围广,南京就这点地方,本来就拥挤,并不适合建大型寺庙。且同时建四个这么大的工程,劳民伤财,不怕引起民愤吗?”
“建庙是大功德,是替皇上和太后祈福,南京民众烧香有个去处,自然也会记得本侯的好。”
沈钰道:“只要一心为民,建社学、建养济院、建义庄、建公墓都是功德,不过这些都不适合在市里建。建庙虽然也是功德,但去的多是妇女老人,大家都是为祈福去的,敬的是神灵,并不会有多少人关心谁建的庙,对提高您的声望没有多大作用。况且寺庙不上税,朝廷还要拨款供养,实在划不来。如果您真要做一个轰轰烈烈、让南京军民都铭记您的好、世代都享受福泽、感念皇恩的工程,不如建——”
他看向林霜,把话头递给她。
“文化宫!”林霜赶紧接上。
“文化宫,那是什么?”长兴侯的神色认真起来,招手道:“你们跟我来,仔细说说是怎么弄?”
林霜和沈钰跟在他后面,两人快速交换了一回眼神,潜台词是:
“文化宫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见机行事呗!”
长兴侯撇下一众官员,带他俩坐到另外一间雅室。
“……不用占地太大,能遮风挡雨就行了,比如建一个大一点的敞厅,外围是广场,供小孩们玩乐,供劳作一天的人休憩;敞厅隔开几间,供举办读书、讲学、听戏之类文化活动。”
“那不跟市集一样吗?”
沈钰听她一说,心里便有了章程:“市集以买卖交易为主,文化宫以文化交流、教化民众、宣扬皇恩为主,是所有市民休闲娱乐之所在。”
“对对,辟一间藏书室,接受各方富绅捐书,供市民免费阅读;每月请名流讲学,不限于科举,可以是各行业的名人;请戏班子演皇上太后如何勤政爱民的戏,让普通百姓也沾沾皇恩;再比如侯爷,大家都知道您剿匪,却不知您是怎么剿匪的,您把剿匪的事儿,让人写成戏文,搬到台上去演,大家就都知道您是如何英勇了。”
说其他的长兴侯不过是听听而已,最后这一条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激动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所以木匠营可以不拆了吗?”这才是林霜关心的事,“您给个准信,我好通知爹爹要不要买那边的铺子。”
“你尽管去买,就算要拆,也是有补偿的,亏不了你。”然后转向沈钰:“明儿你去工部找营缮清吏司郎中,将想法给他们说一说。”
沈钰道:“侯爷给我些时间,我写个具体的建造方案出来。”
“那便最好!”长兴侯哈哈大笑。
林霜道:“沈少爷很聪明的,交给他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沈钰:“麻烦侯爷向孙府递个话,借七小姐帮忙出主意。”
长兴侯:“好说,本侯会派人去给孙府说情。”
说完正事,长兴侯领他两人去大厅,引荐沈钰与各位官员认识,林霜也顺便欣赏了那位南市楼名妓的风采。
太祖曾规定娼伶区别于庶民的穿着,但现在政令松动,也没人遵守了,只见那柳姑娘脸白似霜,娇腮欲晕,云鬓如雾,松松挽着流苏髻。髻上插着碧玉七宝玲珑簪,穿一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形容举止如世家闺秀般规矩,却又处处透着遗世独立的傲气,看人的目光有种疏离感,让人觉得这女子不可亵渎,难怪尹开济一个读书人,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下了船,林霜问沈钰:“那个柳姑娘,走的是冷傲路线,你觉得我表姐是走冷傲路线跟她比拼呢,还是走狐媚妖娆路线去迷晕渣姐夫。”
沈钰斜她一眼,“那不得看你表姐自身适合走什么路线?”
“云表姐不是特别漂亮,是小家碧玉的类型。”林霜想了想评价道。
“那你可有信心将她打造成狐媚妖娆类型?”
林霜懂了:“那就只能走白莲花路线。”
沈钰笑道:“白莲花是什么路线?”
“就是看起来好柔弱好需要人保护,完全没心机,整天只会嘤嘤嘤,好像很热爱公益,爱心泛滥;其实城府极深,善于伪装,会利用一切有利条件博取同情,明明很享受男孩子喜欢,却假装只跟女生玩的阴险小人。
沈钰额头一抽:“这未免也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