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有个人混在人群里目送他们上船,正要去给主子报信,一转身,迎面挥过来一根棒子,那人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仰面栽倒下去,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王豪在窗口见到这一幕,回来对长兴侯耳语道:“沈夫人溜了,蒋综盯梢的人被敲了闷棍,属下安排人去城门口拦截?”
“不用拦,知道行踪就行。”长兴侯边穿衣服边吩咐道,“硬拦也拦不住,沈家请的人不是吃素的。”
“那沈钰……”
“带到外守备厅去,七小姐务必照顾好,本侯先去打发了二皇子一行。”
“您放心……”
林霜受了惊又受了凉,换了干净的衣服又裹着厚棉被烤着炭火也不觉得暖和,金雁和赵妍姗一直声泪俱下的给她赔礼道歉,两人冷静下来后,都知道自己今日太冲动了,如今心上人就在隔壁,目睹了这一幕,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一会沈钰亲自拿药过来给她服下。
“你自己吃了药吗?”
沈钰点点头。
林霜见他人突然瘦了许多,眼神闪烁,料想是出了什么事,可现在金雁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他,她不好多问,于是小声暗示他:“明天在林记木器铺等你。”
沈钰静静的望着她,眼里似有无数话要说,嘴巴张了张,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林霜本能的伸手去拉他,可沈钰却避过她,起身直接出去了。
林霜慌忙挣开被子,她有种直觉,如果不追上去可能就永远会失去沈钰了。
可旁边围着许多人,见她要掀被子,七八个人过来按住她,又把她塞回被子里,劝她再暖和暖和。
林霜急得不行,慌忙喊春芽:“去把沈少爷叫回来!”
春芽去了一会回来,对她道:“沈家表少爷被长兴侯的人带走了。”
“长兴侯的人?”林霜心中觉得不好。
“估计是带去询问今日的事,毕竟闹得大。”春芽安慰她。
林霜却没这么乐观,长兴侯和蒋综有隙,这是全南京人都知道的事情,沈钰给长兴侯设计文化宫,在外人眼里就归为长兴侯一派的人,今天他和蒋综私下见面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种敏感的关系,林霜觉得事情不简单,可她又十分相信沈钰,相信沈钰不会做出损害长兴侯的事情。她一番胡思乱想,又担心又着急,加上之前受了凉,回孙府后便发起烧来。
沈钰比她好不了多少,虽然喝了驱寒的汤药,但外守备厅里没有准备火盆,他等了一会便身体发凉,长兴侯回来时整个人已经烧迷糊了。
沈家的下人在外守备厅外吵翻天,准备要闯进去抢人了,长兴侯只得喊人找大夫来给他诊治,又准许他们去烧了炭盆。他自己则亲自跑一趟工部营膳司,当他看到营膳司里收藏的设计图纸时,发现不光是建筑设计图一模一样,就连画布上的污渍、修改痕迹、磨损程度、画布做旧的颜色均与原图没有差别,而且上面赫然盖着皇上的大印。
伪造皇上的印章可是死罪,长兴侯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胆量。
胆大、有才还不知轻重,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等沈钰稍微清醒后,长兴侯将照顾他的管事娘子和其他下人都赶出去,单独审问他。
“本侯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与蒋综搞到一起?”长兴侯开门见山。
“侯爷说什么?我不懂。”
长兴侯将从河里捞出来的画布扔他面前,冷声道:“这是什么?”
沈钰一阵猛咳,咳的身子摇摇晃晃,他本还没退烧,脸上是通红的,长兴侯看了不忍,过去给他顺了顺背,放轻语气道:“莫不是被蒋综抓住了什么把柄?”
沈钰缓和些道:“沈家的事侯爷不必过问,这画是我复制的,要怎么罚我都认了。”
长兴侯冷笑一声:“凭伪造皇上大印一条,本侯就能把你们沈家大小的脑袋都摘了,这罪你也认?”
沈钰又是一阵咳,长兴侯继续给他顺背,循循善诱道:“你把与蒋综的交易告诉本侯,他能许你的好处,本侯给双倍,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本侯替你摆平。”
“侯爷倒是慷慨。”
“哼哼,”长兴侯嘲讽的笑道,“蒋综在背后煽动南京的官员弹劾本侯,以为本侯会不知道?只是很好奇,他是怎么煽动这些人的。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蒋综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斗不过本侯的。”
“我与蒋综并无瓜葛,不过是今天送母亲去山东,正好碰到罢了。”
长兴侯失了耐心,坐回椅子上生气道:“本侯是看在七小姐的面子上才给你机会,见你们沈家经营多年才攒下这份基业,你又一身才华,毁了可惜,这才好心劝你,你莫不是想让本侯对你动刑?”
“蒋公公让我去北京为太子制药,受了刑只怕就去不了了,耽误太子治病,侯爷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嘿哟,”长兴侯一声冷笑,“你居然敢威胁本侯!王豪——”
王豪跑进来,长兴道:“去截住唐氏,押她回来受审。”
“长兴侯……”沈钰一着急便咳嗽,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我并未想……破坏你的工程……画稿上我做了一些手脚……”
长兴侯脸色缓和些,好声好气的道:“这就对嘛,你是七小姐的朋友,我若是罚了你,她肯定要找本侯闹,”
话刚说完,沈钰突然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差点摔倒,长兴侯大惊失色,赶忙让王豪去把大夫叫回来。看他这弱柳扶风的样子,长兴侯担心他出什么事,到时候可不好向林霜交差,大夫诊治后,便让沈家人将他接回去了。
林霜那边烧了几天才渐渐好转,此时安妈妈已经到南京了,她对林霜一向照顾,是应伯夫人的嘱托,过来劝说林霜答应魏国公府求亲的。动身之前二太太也特意跟她聊过,二太太之所以没有根据林霜信里的想法直接拒绝,是考虑到林霜身份的尴尬之处。
其实世人都知道林霜这七小姐的身份是怎么回事,她连姓都没改,怎么能算是应城伯府的小姐?如今身份高不从低不就,能得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求亲,都说是她命里带贵气。二太太也考虑到七少爷的身体状况,可她认为,正因为七少爷是残疾,他不能得到荫恩,以后魏国公府便不可能将他赶出去单独立府,林霜也就能一直在魏国公府的庇护下生活。女子嫁人,不单单是嫁给一个男人,其实是嫁给这个家族。七少爷自己没有收入来源,但魏国公府公中拨给她们的银钱肯定比别人多,加上七少爷父母的补助,反正生活是有保障的。
林霜本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来是她年纪太小,二来写了信给二太太,以为二太太会帮她拒绝的,这回才知道麻烦大了。
她生病的消息很快传到魏国公府,七少爷冒着寒风,带了厚礼过来看望她。
林霜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外面这么冷,您怎么来了?”
七少爷自己推动轮椅在她房间里转一圈,笑道:“自然是来看望你,怎么,不欢迎?”
“也说不上不欢迎,但感觉怪怪的。”
七少爷哈哈笑道:“我知道,应城伯府派人来了。林霜妹妹,你不用担心,以后我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霜只能尴尬的呵呵两声做回应。
七少爷走后,春芽遗憾的叹气道:“七少爷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少年郎,偏偏腿脚有问题,不然能嫁到魏国公府,是南京所有贵女的梦想吧?”
林霜道:“我跟他又没多深的交情,就是最近才熟悉起来的,谈婚论嫁也太唐突了。”
“要说熟悉,您最熟悉的自然是沈家表少爷,可沈夫人看中的是赵家小姐,我看表少爷拗不过他母亲。”
林霜脸上一红,啐道:“我哪有说他,你别乱说。”
春芽指着她:“若是没想法,你脸红什么?”
卫柔絮端了药进来,温柔的笑道:“七小姐这是发烧。”
“对,”林霜找着借口了,辩驳道:“我发烧脸红不正常么,再说我才几岁,还是小孩呢,哪懂你说的那些。”
秋实跟在卫柔絮后面进来,嘻嘻笑道:“都有人来提亲了,就是大姑娘了。”
林霜简直要被她们气死了,“他提他的,就算提了,也得好几年以后才能完婚,中间变数多着呢。”她这是有些自暴自弃了。
春芽:“我看七少爷挺好的人,不像那个九少爷,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听人说,整个魏国公府就没人能管住他。”
卫柔絮服侍林霜喝药,一边问:“为何,魏国公和国公夫人也不管他?”
“我倒是听到一个事。”秋实道。
秋实是从应城伯府里逃出来的,到现在伯府也没给准信该怎么处置,就这么一直在林霜这里服侍着。她这个人做事马马虎虎,但打听八卦的能力十分厉害,比当年的佳萃毫不逊色,
“这七少爷和九少爷之间,是有杀父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