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避过巡逻的瓦剌军,爬到一座烧掉半边的酒楼上,从高处看到街上有三辆马车载着火油送过来了。
有火油更好,她还担心炸药威力不大呢,配合火油的话,至少能炸掉油桶周围的瓦剌军。
她的计划是点燃引线,扔了就趴倒,第一拨爆炸势必引起瓦剌军大乱,但还发现不了她的位置,然后她趁乱扔出第二个,扔了就跑。这边一乱,码头上那些当兵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能逃出多少人就看他们的命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等第二辆运火油车从街道转入瓦剌军后方时,林霜点燃两个炸药包的引线,朝着那马车扔过去。
“看你们的了!”
炸药包拖着火星子,承载着她的希望,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在火油车上。
远远的“扑扑”两声,那是炸药包落下的声音。
林霜赶紧趴到,她确实听到了军中传来一阵搔动,马车停了下来,然而并未等来期待的爆炸声。
——炸药哑火了!
这下为难了,计划被打乱,瓦剌军没有乱,反而警觉起来,接下来冒头她自己会被暴(隔开)露。
街上传来马蹄声,瓦剌军开始搜查码头附近的建筑,林霜爬到一个桌子与栏杆的夹角里,等了半天并没有人上来。码头上的哭声越来越大,一声声像锤子似的敲在林霜的心上。
瓦剌军搜了一遍揪出几个躲藏在废墟里的百姓,将他们拖到码头上,那几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林霜咬了咬牙,心说再拼一把。
先前那两个炸药包不知道是怎么没炸,林霜这回等引线彻底烧着了才扔出去。
她扔完往酒楼后窗跑,那里房子被烧塌了一半,她先前已经将几个桌布接起来,正吊着往下跳时,不小心踩到一根烧毁的横木上,横木咔嚓一声断裂,紧接着整个二层楼发出巨响,随着她稀里哗啦塌下去。
林霜抱着那桌布仰面朝天往下掉,眼里倒映着满天繁星,还有有一闪而逝的恐惧。
她首先落到一楼的遮阳棚上,遮阳篷哗撕拉一下被她砸破,借着这个缓冲的力道,她在落地之前翻身一滚,上面掉下的墙壁和木头擦着她的后背落下。
顷刻间,街道两头涌出许多瓦剌兵,他们大声吆喝着,林霜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需要听懂,反正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逃命!
这已经不是林霜第一次碰上洪水猛兽般的军队,但这次肯定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箭矢如同暴雨般在身后倾洒下来,她只要再晚一步,就会被扎成刺猬,钉在地上,无数箭矢破空的声音清晰的从耳旁掠过。
林霜慌不择路,踩着倒塌的废墟跃上房顶,回头那一瞬,她突然睁大眼睛,街头巷尾,瓦剌兵举着火把,如潮水般向她围过来,她站的这处房顶就像即将被熔岩火海吞没的孤岛。
这么多人抓我一个?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林霜欲哭无泪,而且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刚扔出去的那两个炸药包也没响!
所以她这是肉包子打(这也?)狗,亲自下场调(隔开)戏瓦剌大军么?
林霜想从房顶上跳下去,然但另一边没有废墟,这具身体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只怕要废了。她只好原路返回,可脚下的房顶并不结实,哗啦一下被她踩出一个大坑,人跟着掉下去。
林霜摔的眼冒金星,还没站起来,房门已被人一脚踢开,林霜马上捡起地上摔碎的瓦片,一声不吭便和身扑上,低头朝那瓦剌军腰眼上一撞,飞速转身,持着瓦片奋力一挑,将那瓦剌兵的咽喉挑开,只听噗的一声,滚(隔开)烫粘(隔开)稠的鲜血喷了她满头满脸。
林霜拿手朝脸上抹了一把,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跟修罗恶鬼差不多。
“对不住了!”林霜咬牙道,继而就地一打滚,从随后而来的瓦剌兵脚下穿过,顺便想捡起第一个瓦剌兵的大刀。
“妈呀,好重!”林霜被压得一声大叫,没想到这刀这么重,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光把刀拿起来就费劲了。
另一名瓦剌兵正好转身,脚踝擦在她堪堪抬起的大刀上。
“啊——”
瓦剌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继而摔倒在地上。
林霜回过神来,料想他是倒霉,自己蹭在刀口上,割断了脚筋。于是她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提着刀一个旋转,瓦剌兵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逃不掉了,我尽力了!
林霜瘫倒在地上,看到破房子外火光耀眼,瓦剌兵已经把这房子团团围住。
“放虫子啊——”少年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犹如划破夜空的哨声。
林霜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将那装虫子的红木匣子整个掰开,朝着门外一撒,正好洒在涌进来的几个瓦剌兵身上。
药粉与虫子全被他们迎面接住,房子内外顿时发出恐惧的惨叫声。
林霜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给她留了一条逃命的机会,不过现在大街小巷全是瓦剌兵,她压根没地方逃,这机会还不如不给。
她从翻滚的瓦剌兵身边跑出去,到处都是人,没跑几步就被抓了。
这回是真的尽力了,可惜初二这孩子……
“你怎么不逃?”林霜忍不住骂他。
火光照耀下,林霜全身浴血,被两个瓦剌兵架着往码头拖拽,初二也是一样的待遇,他扭头看林霜,吓的不住喘气,哭着道:“夫人,我替大少爷给你道歉,要是不骗你来,你就不会遭罪。”
“你是好孩子,不必替他道歉,我要是死了,有人找他算账的!”林霜说完这话,心口猛的一阵绞痛,她要是这么死了,长兴侯不知道该怎么活,什么算账之类的,也不会在意了吧?
两人被架着穿过瓦剌大军阵营,那三辆运火油桶的马车自被炸药包砸了后,就停在原地,一部分瓦剌兵还没回来,应该是担心林霜还有别的同伙,被派去城里搜查了。
一个将领模样的高大男人指着炸药包冲她们叽里哇啦说了一大串话,林霜一句都听不懂。她和初二被粗暴的推来推去,剩下的两个炸药包也从包里翻出来,一起扔在火油桶上。
“你做的这个炸药不行啊!”林霜苦笑道。
“对不起。”初二哭着道。
“算了,我做的也没响。”
瓦剌将领还在一旁说个不停,见他们两个完全不理他,顿时怒发冲冠,拔出刀来。
初二吓的尖声大叫,林霜连忙用身体挡住他。
就在这时——
城北传来一声巨响,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瓦剌兵惊慌大叫!
瓦剌将领惊讶的抬起头,举起的刀向上一挥,大喊一声,应该是喊军队迎敌之类的。
林霜和初二被人抓着头发拖到码头上,和其他人跪到一起。
瓦剌军里有人从马车上抬火油桶,大军纷纷往城北赶去。
码头上的人再次大声哭泣,低沉的呜咽声变成了大声的嚎啕,那哭声汇成的一曲悲凉的挽歌。
城北长兴侯听到了哭声,他摘下头盔,披头散发,脸上的胡须如同杂草,双目布满血丝,提着刀冲向迎面而来的瓦剌兵,瓦剌兵的身后,哭声传来的方向,是他最后的希望。
沿途到处都是尸体,污血浸染长街,更多的瓦剌兵发现了他,手持大刀朝他冲来,长兴侯策马,手起刀落便将人斩死。瓦剌军从四面八方的巷道里涌出,刀光雪白,映着烈火,朝他发动了冲锋。
“把小霜儿还给我!”长兴侯怒吼道,“让路——!”
长兴侯拼尽全力,冲进了敌阵之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不顾瓦剌兵的箭矢,向前推(隔开)进。
可他太累了,手臂被血糊住,不断打颤,连刀都握不住。连日激战,又拖着吉布哈的大军跑了一天,在得知林霜回城的那一刻,他的理智被击垮。
长兴侯终于再坚持不住,摔在地上。
“侯爷!”景震翻身(隔开)下马,挡住瓦剌兵劈下的一刀。
长兴侯拽着他艰难起身,他的右手臂已经失去知觉,如有千斤重,抬不起来,换左手紧握大刀,码头就在街道尽头,可在他眼里却似乎隔着山海,隔着天地。
眼前瓦剌兵如潮水般涌来,后面传来隆隆震响,那是吉布哈穷追不舍的大军到来了。
长兴侯身后的十几个侍卫沉默的抓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是自愿跟随长兴候回来的,都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拼死一战即将交锋时,一声巨响破开了夜空,码头上接二连三开始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掀起一阵滚(隔开)烫的气浪,全城顿时刮起飙风,火把一下被吹灭。
惨叫声远远传来,所有人都因这一变故而迟疑了一下。
“快跑啊!!”那是林霜的声音。
“小霜儿……”长兴侯的嘴唇微微发抖,他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然而爱人之间似乎就有这种感应,他坚信林霜就在码头上,等着他回来相救。
那声音仿佛令他活了过来,长兴侯的眼睛渐渐恢复明亮,在黑暗中映出漫天的灿烂繁星。
然而景震却不知道长兴侯濒死的身躯再次被注入了一种叫做信仰的力量,他只遵循求生的本能。身后大军已经到来,前方敌人蜂拥而至,景震全身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拖着长兴侯滚入旁边的巷道。
黑灯瞎火下,吉布哈的大军与守城的瓦剌兵轰然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