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眼见这二十多个人想冲过去,忙出声阻拦。
瞧着这些人怒瞪着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面带恨意……
廖青几步窜到英子前面。
白日间黑亮的大眼睛里,此刻映着火光的红。
他双手握刀,锋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什么似的,扫过每个人。
六子娘看这势头,再看看挡在三小姐前面的廖青。
那小个子将将到自家儿子胸口,可散发出来的气势,着实吓到她了。
忙拉着六子,拦在华家堡子那群人前面。
厉声道:“你们干什么,不识好人心!现在冲过去是想送死吗!”
敢对主家不敬,那就是砸了她吃饭的碗!
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想活着,万不能做那狼心狗肺之人。
若不是李家收了他们娘俩做活计,给了一条活路,也许那群乱民中就有他们孤儿寡母!
“都滚后面去,人不能让仇恨迷了眼睛!”
刘大脑袋拎着把砍骨刀,汪寒随后也握着斧头走过来,把那群人往后面赶。
阿三和玄卫们现在守在口子那面,但凡拿着武器冲过来的人便会被斩杀。
手无寸铁,跪地磕头哭求的人,反而会被放行。
李海回头喊着,“英子,接人!”
听到三伯的话,英子大声说道:“都拿好武器,把人看住了!”
“我知道你们恨,但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现在是秋后蚂蚱,事了了,咱们有大把时间审问清楚!”
这一番说劝,堡子里的村民沮丧的摇着头,叹过气后便把投降送过来的乱民,圈起来看守着。
好好的平静日子被人打乱,家宅被烧被抢,心里有气有怨恨,李英理解。
但人不能因为仇恨,便选择以暴制暴,那不是良策!
“趴下,全都趴下,英子!”
师父这一声怒吼,吓得李英一激灵。
阿三一边喊,一边闪身飞掠回来,手臂揽过来小徒弟和廖青,直接翻滚到湖埂子下面。
花六扑倒李海,剩下的玄卫俱都回身扑倒离自己最近的人。
“砰砰……”
边防兵那边响起成片的铳声,火光中白烟升腾而起,未见消散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铳声响起。
“砰砰……”
“砰砰……”
三排火铳打完,偌大的南湖洼地陷入短暂的死寂。
鼓声又起……
高头大马上那身披亮面铁甲,头戴钵型盔的男人,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刀。
“凡参与暴乱者,杀无赦,杀!”
这是一个把总的小营,属步兵机动营。
一百四十四名兵士全副武装,配有五十四只长铳,神机炮,虎蹲炮各两门。
许是平民乱,未见炮车。
这声令下,手持戈矛的兵士,压制成一排冲近乱民,像割韭菜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李英爬上湖埂子,不自觉地直起身子。
看不得清那些男女老弱的细微表情……
有的在哭嚎中,被割开了脖子,拖拽倒地。
有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垂下头看着戈矛刺进自己身体里。
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刚暴起反抗,随后便被五六支长戈透体而过,挑起来后甩在一旁。
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屠杀!
李英浑身冰冷,遍体生寒。
什么样的朝代会动用军队,以这种屠杀的方式镇压民众?
诸葛亮还七擒七纵孟获,最终服人心,得民心。
那现在,这些当兵的在干什么?
物伤其类!
英子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那些人虽然有错,但有些人难道不是被裹挟,被鼓动?
如果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百姓谁会选择背井离乡的逃荒,当流民?
他们家也是逃荒到建州的……
爹说大虞朝吏治清明,皇帝政治宽和,爱恤民命。
太子虞睿忠厚仁恕,任贤用能,继位下一任皇帝后,定能开创一番盛世。
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师父?”
阿三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长剑提起又放下。
廖青爬上来,紧紧拉住了英子的手。
“师父?”
三爷眼中含泪,看着小徒弟,咬了咬牙。
“师父不能去,玄卫没有职权管边疆总兵之事,只能通报给巡抚衙门。”
“还有这事,一旦管了,咱家就危险了!”
英子不明白大虞朝,政治职权上的事,她对这些不敏感。
只觉得一种无力感爬上心头。
“哗啦啦……”
水声自身后响起,冯老汉蹒跚着趟过溪水,阿三连忙过去,搭了一把手,把他拽到埂子上。
“丫头,快点儿让人撤回家,不能待在这里,马上走!”
冯老汉满身泥水,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腿下面只有足后跟。
不知他是怎么穿过那一片洼塘,稻田赶到这里的,此刻一脸急色。
李英怔了怔,继而忙点着头。
“对对,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廖青,快,喊人回去!”
“把那些人一起带走!”
逐渐冷静下来,英子走到湖边蹲下去,挥手间收了藏在水里没用上的煤气罐。
自嘲地嗤笑一声。
从来就只有对立,哪有对错?
自己太弱小了,只有强大才有资格讨论对错。
才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说不!
何念云他们带回来的那八个华家人,只有华主事还有口气。
金雕是匪,早被阿三赶回了西山,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锦衣男人的尸体。
火墙上的柴禾马上要燃尽了。
花六被派过去通知福泉村的人,撤退。
阿三背起冯老汉,何念云夹着华主事,李英和穆染则催促着自家这边人快走,回到家里,紧紧地关上大门。
火墙那边,跨坐在马上的男人看着北边,西边撤走的人,也不做声。
他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眼看着那群乱民,被屠得只剩三分之一时。
“传令下去,收兵,余下乱民派一队人押送去巡抚衙门。”
“属下得令!”
一百多兵士整齐的排着队,打着火把撤出南湖以南那一片洼地。
余下一队三十几个兵士,把还活着的乱民双手绑了,像赶猪羊般押着他们,沿着湖埂子直奔李家宅子而来。
空气中扑鼻地血腥气,令人作呕。
越渐浓烈……
项虎把火铳顺到手中藏到围墙里面,一双眼睛死盯着那一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