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一行人回到村子已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开始做饭,村子里炊烟袅袅。 村民们议论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对于两家人出现在一块儿自然见怪不怪了。 今日要熏腊肉,大伯母一整日都待在阿婉家,晚饭也摆在这边。 “生意怎么样啊?”
大伯母颇有些忐忑地问。这是丈夫瘸了腿后头一次去镇上抛头露面,她担心他出什么岔子。 大伯笑盈盈的,把赚来的钱袋放在桌上。 大伯母打开后瞬间怔住:“怎么这么多?”
大伯神采飞扬道:“都卖完了,连卤汁都卖干净了!”
镇北将军府的仆妇开了先河,之后不少没买到卤肉的客人也争相效仿,买了卤汁回去自己煮。 “那么多……都卖干净了?”
那可是整整半头猪,连同一副猪下水啊!大伯母又道,“猪下水也卖了吗?”
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村子里,猪下水并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他们饿极了,连草根与观音土都是吃得的。可镇上的人不一样,他们瞧不上猪下水。 俞婉由衷地夸赞道:“大伯厨艺好,大家尝过之后都说比卤肉还好吃!”
大伯笑得都找不着北了,也不知是得意自己的厨艺,还是得意被俞婉给夸了。 大伯母压下翘起来的唇角,瞪他一眼:“德行!”
之后,俞松说起了春芝与捕快找茬的事,大伯母听得心惊肉跳。 “多亏了那位将军府的大小姐,县衙的人才不敢再刁难我们了。”
俞松发自肺腑地说,“她的下人也没架子,温和又懂礼,可见她自己也是那样的。她还替三叔他们说话了,让那些臭捕快不要欺压我们这些老百姓。”
“真是个好人啊。”
大伯母感慨。 “没我阿姐好!”
小铁蛋挺直了小身板儿说。 “阿姐好。”
小闺女学舌。 俞婉被逗乐了,捏了捏两个小家伙的脸蛋儿:“阿姐没白疼你们,来,看看阿姐给你们带了什么?”
她说着,自篓子里取出两个诱人的小纸包。 小铁蛋的眼睛瞬间瞪直了:“桂花糕!”
“要吃。”
小闺女说。 小铁蛋拉着妹妹,开开心心地去吃桂花糕了。 姜氏含笑看着他们,一脸温柔。 “明天不用卖卤肉了吧?”
大伯母说,下一次赶集是三日之后了。 俞婉点点头:“明天不用卖卤肉,不过我们要去镇上买东西。”
今天白小姐出现在集市,可不仅仅是替他们解围而已。她是听说镇口的集市有家卤肉比白玉楼的卤肉还好吃,特地过来踢馆的。哪知对方竟是熟人,在尝过俞婉家的卤汁后,她果断改变主意,直接订购他们家的卤菜了。 大伯母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白玉楼她可是听说过的,镇上最大的酒楼,寻常人的东西根本卖不进去。雪花盐市面上没得卖,这算一个特例,可卤肉又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他们有厨子,难道不会自己做? 俞婉说道:“也是我们运气好,白小姐她爹做寿,厨子忙不过来,便让我们做她爹席面上的卤菜。”
有生意是好事,消沉的丈夫再次振作起来更是好事,大伯母没不同意的。 “等做完白玉楼的这笔生意,就能过个好年了!”
俞松一脸期盼地说,说完,板着脸看了俞婉一眼,“不是想和你过啊!”
大伯母瞪他。 俞婉笑笑,孩子嘛,童言无忌。 大伯却忽然有些沉默。 “大伯。”
俞婉轻声唤他。 大伯母叹道:“他想你阿爹了。”
俞婉顿了顿,朝姜氏望去,就见原本喜笑颜开的姜氏,此刻也怔怔地望着天边出神。 阿娘……也想阿爹了吧? 阿爹走时,小铁蛋还没出生呢,一晃六年,都这么大了。 …… 正午,风雪漫天的西北大营,闻不到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自打取消了一日三餐,伙房的锅炉便再没在午时热过了。 俞卲青穿着昨夜才修补好的旧盔甲,神色如冰地去了一处连夜新建的营帐。 营帐外,有一名手持长矛的年轻兵卒严阵以待。 见俞邵青走来,他伸出手拦住:“做什么?”
俞邵青看了看手中的木箱子道:“这是归德郎将没收拾完的东西,他让人传话,叫我给他送来,你把东西交给他吧。”
“等等。”
兵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亲手交给归德郎将比较好。”
俞邵青看了一眼箱子里的破棉絮,面色无波道:“好。”
说着,便要往里走。 兵卒再次拦住他:“哎?我有说让你进去吗?归德郎将昨晚排兵布阵至深夜,没睡几个时辰,适才歇下,你且等他醒来。”
“那我稍后再来。”
俞邵青说。 兵卒又道:“万一你一走,归德郎将就醒了呢?你索性在这儿等着吧!归德郎将睡得浅,没准一会儿就醒了。”
俞邵青面无表情地等在了风雪飘摇的营帐外。 兵卒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俞邵青在暴风雪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一双手脚冻得失去知觉,身上落了厚重的积雪,嘴唇干裂得轻轻一动,便流出了腥红的血丝。 “讨厌~” 营帐里传出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紧接着走出一个身段妩媚的女人。 那女人将滑落的衣衫拉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俞邵青一眼。 俞邵青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女人摇摆着柔软的腰肢,香风浮动地打他身边走过去了。 兵卒打了热水进帐,待他端着一盆用过的热水出来时,俞邵青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可以把归德郎将的东西送进去了吗?”
兵卒嘲讽地说道:“怕是不行啊百夫长,将军适才传了口令,命归德郎将醒来即刻去他营帐商议政务,要不您……等会儿再来?”
“千夫长?那必须俞大哥啊!”
“颜丛铭抵不上俞大哥一根手指头!”
“老俞杀了多少蛮子,肚子都被捅过几刀了!颜丛铭那缩头龟能比吗?”
“千夫长非老俞莫属!颜丛铭他算个屁!”
望着俞邵青逐渐被暴风雪淹没的背影,兵卒嗤道:“你才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