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来的时候,依旧端着了一身的袅袅婷婷,就连脸上畏惧的神情都恰到好处。声音婉转语气微挑带了一丝楚楚可怜。
“民女陈婉见过大人!”陈婉缓缓跪下,一身浅绿色的袄裙铺在地上,一眼望去俏生生。
“免礼。”沈煜微微往后靠了一下,目光如炬看着陈婉,这样一张如同戴了完美面具的脸着实让他生不出好感。
“陈姑娘,你的贴身丫鬟坠儿供认自己作假构陷他人,甚至杀人灭口,你是否知情?”
“回大人,民女并不知情。”
“你不想听听她是怎么供认的吗?”
“回大人,民女虽与坠儿有一段主仆情,可对她做下的事毫不知情。民女也断然不会包庇恶人,相信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
“好一个主仆情深,坠儿,好好说说你是如何杀死一位体型比你大上许多,且孔武有力的粗使丫头的。”
坠儿趴跪在地上,让人看不到表情,“大人,民女……民女……”
“大人,坠儿这丫头是个重情义的,卖身方家为婢就是为了给自己卧床不起的母亲挣医药费。坠儿家里还有弟妹都尚年幼,一家人也都是靠着她的工钱勉强度日。民女平日里会多打赏她一些好补贴家用,估计也就是这样,她才会看不过民女被人欺负,想要替民女出头。大人,坠儿如今犯下这样的罪过,民女也有过错,求大人一并责罚。”
陈婉重新跪了下去,磕头求情。
听了这番话,苏天歌也不由得为陈婉拍手叫好。看似句句是为坠儿求情,实则句句诛心,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坠儿,她还有父母亲人,小心说话。
坠儿怕是会为了家人选择一条道走到黑,揽下所有的罪。
“大人,所有的事都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小姐无关。”坠儿微微抬头声音大了起来,语气坚定似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陈婉垂着眼帘,神色平静。苏天歌掐了掐手心,压制着不平的心绪。
“今日既然牵扯到两件案子,本大人就一一宣判。吴公子诬告苏姑娘雇人行凶一案,因为原告有重大过错在先,且证据不足,故判苏姑娘当堂无罪释放。吴公子作恶在先,诬告他人在后,判杖刑二十。”
“至于丫鬟坠儿杀人一案,罪人坠儿已经供认不讳,自当收监侯斩。退堂!”
沈煜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满堂的哀怨,吴同知气得几乎仰倒,怒视着江知府,就看他会不会真对自己儿子动手。
“这个,既然令公子有伤在身,这杖刑就延后再打。退堂!”
江知府说着话心里却冷冷一笑,杖刑二十算少的了,你这宝贝儿子后头还有人命官司等着呢!
陈婉站起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苏姐姐,妹妹今日听闻姐姐被传到这大堂,还着实替姐姐担忧呢。如今看来姐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表小姐客气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着实养了个好丫头,连杀人罪都能代你受过。表小姐好福气!”
“哪里哪里,姐姐客气了!”
苏天歌看了陈婉一眼转身走了,她之所以刚才没有咄咄逼人,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陈婉许了坠儿什么好处,现在想来与坠儿的家人不无关系。
得让人好好去查查,只要坠儿一天没有被判死刑,事情就还有转机!
只是苏天歌派出去的人还没带回消息,就先接到了沈煜的信,让她到茶楼一叙。
坠儿死了,自缢而亡!
苏天歌听见沈煜带来的这个消息,惊呆了!
“怎么会?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这中间应该是有人进去给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才非死不可。”
坠儿一死,就真的死无对证了。苏天歌忽然有些颓丧,如今看来不管坠儿那一家人得到了什么好处,都没用了。
“你究竟与方家那位表小姐有什么仇怨?”
仇怨?苏天歌抬头看沈煜,“大人今日看似毫无章法的胡乱宣判,成功激怒了吴同知。想来要不了多久,大人就能知道这苏城究竟有多少势力在角逐,还能查清楚乱葬岗的秘密,大人这一石二鸟之计用得甚妙。”
“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两条人命牵扯其中,凶手却逍遥法外。”
苏天歌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接着是愤怒,抿着嘴巴,看向沈煜的眼睛不由得睁大。
“苏姑娘说的不错,本大人确实达到了目的。办案子讲究的是真凭实据,不管背后那位表小姐做了什么,结果就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怎么会没有证据,收买坠儿一家人的金钱,进监牢给坠儿传话的人,这些都是证据。只要有人动作,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一定能……”
看着对面的沈煜,苏天歌忽然不说话了。坠儿已经死了,现在再纠缠这些根本没有用,陈婉完全可以咬定自己只是为了感念坠儿才给那一家人好处的!
她一时间有些颓丧,心里原本亟待宣泄的一腔复仇之火无处可去,便又烧了回来,烧得苏天歌五脏六腑打了结郁积于胸。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攥在一处,抿着嘴敛了眼眸。这是她的复仇之路,与人无尤,沈煜或者任何其他人都没有责任为她考虑,这条路上的艰难险阻,她唯有一个人默默承受。
思及此,她便对沈煜的怨念少了几分,她缓了一下情绪起身告退。
“苏姑娘慢走。”沈煜目送着苏天歌离开屋子,随着那身青衣落下的珠帘,哗啦啦,敲在他心上。
苏天歌那一瞬间由愤怒到颓丧的转变,他看在眼里。这里边绝对不简单,甚至可以说苏天歌对陈婉还有整个方家都怀着一种不可说的怨恨。
现在这种怨恨几乎有些藏不住,对苏天歌来说很危险。
沈煜轻叩了一下尾指的甲套,他今日惹了她,倒是不好直接出手相助!
回到方家,苏天歌先去看了艾香的伤势。
“姑娘,奴婢已经好多了。”艾香搂紧了领口,笑着跟苏天歌回话。
“等你养好伤,我安排你去金陵找你兄长。”
“姑娘……”艾香看看苏天歌忽然就要跪下。
“有什么话直说就可,你还带着一身伤。”苏天歌按住了艾香的肩膀。
“姑娘,奴婢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这些天也察觉到您要做的事一定很危险。这种时候奴婢就更不能走了,奴婢要是走了,就没人能帮你了。”
苏天歌叹了口气,走到窗边。这次不但没有扳倒陈婉反倒几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她和方家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击不中,只能伺机再动,可是苏城方家已成了危险之地。要不了多久,租地的事情就会被人抖出来,虽然查不到她身上,可终究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那就留下吧,尽快养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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