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翻着公文,走廊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落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似乎又随着主人的犹豫准备折返。
“进来。”
沈煜合上公文抬头望向门口,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天歌走了进来,神情里还多少有点抱歉的意思。她想抬手抚一下头发,又发现自己两只手都缠着纱布,只好干笑一下说道:“沈大人,因为艾香受了重伤,所以我们可能要暂时多叨扰两天,我想……”
“可以。”
沈煜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苏天歌愣了一下,“沈大人,我还没说完。”
“薛神医交代过,你体内的迷药虽然已经解了,可是毕竟伤了内里需要好好调理。所以苏姑娘只管作为薛神医的病患住下即可,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沈煜说完转头开始看公文,并没有接着跟她聊下去的意思。
苏天歌微微敛了眼眸,“那告辞了。”她转身走到门外,关门的时候看着沈煜专注的侧脸,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是她打断了他的布局,是她任性妄为拒绝他的一片好意,是她刻意要划清与他的界限。可是真到了他板着脸跟她无比客气的时候,她这心里却开始郁结难受。
唉,苏天歌,他沈煜可不欠你的,是你不识好歹。
苏天歌的情绪有些低落,连迎面走来的人也不知道闪避,差点撞个正着。
“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自家别院里见到苏天歌,江尘之着实觉得奇怪。
“江公子?我在这里避难。”
“避难?哦,想起来了,方家似乎发生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今天一大早还有人跑到知府府报案,难不成与你有关?”
“方家人到知府府报案?”苏天歌想了一下说道:“江公子知道具体的状子内容吗?”
“这个我真没注意,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你。”江尘之可不在乎方家遭了什么罪,不过如果与苏天歌有关,这件事他还真得搞清楚。
“我就在客房,江公子有任何消息请马上回来告诉我。”
江尘之走了,苏天歌站在回廊里眯了眯眼睛。原本还以为方家顾及到声誉不会报官,如今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咽下这个哑巴亏了。如果方家报官,官府查实了丢失的东西,那么自己很可能会被官府通缉,待自己的画像上了海捕文书,这天下可真就难再藏身了!
江尘之去了半个时辰,带回来的消息基本跟苏天歌猜的不差。
“苏姑娘,方家状子上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确实卷走了方家的家产,而且也不打算还给他们。”
“这……”江尘之微微顿了一下,苏天歌这明摆着承认做了坏事却一副不怨悔改的样子很对他的胃口,果然都是性情中人啊!他想了想说道:“不还就不还,我看那方家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万化寺的事也是,为了一点利益就不管自家姑娘的死活。”
“不过他们现在打算让知府大人判我有罪,然后发下海捕公文。”苏天歌皱着眉头,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翻出十年前苏家的旧案,因为从库房里搬走的东西中,她找到了一件苏家的旧物,在答应萧玄之后她就从四门巷把东西取了出来。
可是她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就将案子挑明,证据她搜集的还不够,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还没有等着方家爬到顶点,现在翻案,成功的话顶多判一个没收家产,父母亲人的命则可以完全归了天灾。
她要等,等着方仲安和方家走到顶点,然后再一下子把他们拖进烂泥里。
“还是要让方家主动将案子撤回来的好,如果一旦发了海捕公文,苏姑娘就会被通缉早晚会被官府抓到定罪。”
“让方家主动撤案是不可能了。”不过倒是可以逼着他们撤案。
“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算是真的发了海捕公文我也能把你从苏城带出去。”
“天歌在这里谢过江公子。”苏天歌起身给江尘之福了一福,惹得江尘之赶忙摆手,“江公子,我现在不便出面,你能去方家药铺找到刘掌柜,给他带一封信吗?”
“没问题?不过就让我送封信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不会,以后要麻烦江公子的事情还很多,我和外面的一切联系都要依靠江公子。”
“那就好,你写信吧,我这就去办。”江尘之笑了一下静坐着等苏天歌写信,信很快写好了,江尘之一看并没有封口,“你不怕我偷看?”
“我相信江公子的人品。”
“哦。”江尘之被自己这自降人品的问话给弄得不好意思,便拱手告辞走了。苏天歌目送着江尘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随后低头捻了捻拆开纱布的手掌,掌心还留着竹片划伤的大小伤口。一道一道泛着红,可她却没有时间娇贵下去了。
不管是住在方家还是住在哪里,她的心始终悬着,她想尽快了结苏城的事,带着艾香去杭城然后到金陵。毕竟方家所有人就要搬去金陵了,那里才是她进一步复仇的主战场。
苏天歌兀自站在门边想事情,沈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回廊里,望着她。
待苏天歌回过神的时候,沈煜已经走了过来,她抽回一只脚想了想又太刻意,进退两难之时,沈煜立在了她面前。
“手上的伤口好了吗?”
离得近了,苏天歌才发觉沈煜比她印象中要高大许多,至少现在看来她就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的眼睛,“差不多好了。”苏天歌赶紧垂下手。
沈煜没说话一探身子将她的手勾了过来,温热的手掌里包裹着她凉凉的纤手,摊开掌心,上面是依然泛红的凌乱伤口。沈煜叹口气牵着苏天歌出来一路进了自己的屋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苏天歌说不上来心底那股酥麻的暖流从何而来,仿佛已经这样手牵手地过了许久,久到让她想到了一辈子。
门外冷风刮过庭院,扫得树上的枯枝跳个不停,那风溜过树梢扑到了门上,被拦下后便折返进了回廊,随后呜咽着四处逃散。
屋内点着炭火,温暖如春。沈煜取来金疮药给苏天歌的双手细细地抹药包扎,两人谁也没说话,都怕一开口就要坏了气氛。苏天歌低头看着沈煜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握着长剑便能大杀四方的手,此时只是在为她包扎伤口。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苏天歌轻轻动了一下眼睫,为了他此时付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