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歌带着艾香已经绕着西湖转了好多遍,还是参不透桂叔的那句杏花微雨。现在是隆冬时节,自然见不到杏花,桂叔又说得语焉不详,这一时还真不好找。
主仆二人过了桥,寻了最近的茶楼喝茶,一壶碧螺春上来,三五青叶一汪春水。苏天歌捧着杯子闻了闻,茶香馥郁。正间花好月圆的屏风下端坐了一位女子,婉转的吟唱合着琵琶清脆悦耳的声音回响在大堂里。偶尔唱到动情处,周围的茶客会十分应景地鼓掌叫好。
一曲唱罢,伙计走上来对着女子耳语了两句,等再开唱,就换了一个味道,原先的宛转悠扬变成了欢快的带着些俏皮。苏天歌听了片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一句之后她就能哼唱出下一句。
“这不是最近金陵城中很风靡的《平湖春》吗?”有懂行的茶客开始普及曲子的来历,这首曲子原是长公主府上的乐师作的曲子,长公主填了词。中秋节皇宫宴会的时候,这首曲子第一次亮相就艳惊四座。据说太后还有皇帝十分高兴,赐名《平湖春》。
听完这人的普及,苏天歌恍然想起,那时也确实有这么一首曲子。方仲安给方夫人过寿的时候,曾经有人送了几个歌女过来贺寿,唱得就是这首《平湖春》。
杭城距离金陵并不远,是以这样的皇家雅事流传的倒是快。
大堂里的曲子还在唱着,苏天歌用筷子点着杯子里的清茶,听到一句末尾她微微皱了皱眉,调子跑了。
“停停停!”从雅间里冲出来一位年轻的红衣女子,弯弯的眉圆圆的眼,鼻子挺翘精致,不过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有脸上的鄙夷之色生生破坏了那张还算漂亮的脸。
“你唱错了!这首曲子可是长公主所作,皇帝亲口称赞过的,被你唱成这样。玷污皇家名声,你该当何罪?”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唱曲的女子连忙撂下琵琶跪地求饶,周围的茶客看着红衣女子不明所以,心说你是谁啊?管得也太宽了。
“就是,她是谁啊?她怎么知道对错。”八壹中文網
红衣女子听着议论声,动了气。她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啪一声在大堂里一甩顺便抽掉了离得最近的桌子上的茶盏。茶水溅了一地,碎裂的瓷片在地上弹跳两下掉在了唱曲女子的手背上,剌出一道血印子。
“姑娘,姑娘,都是喝茶的,何必坏了兴致。”上来的老板看了一眼红衣女子身上的衣料,便出声劝导。
“她唱错了就是唱错了!”女子不依不饶,手里的鞭子仿佛下一瞬就要抽到唱曲女子身上。
“夕颜!”楼梯口传来一声呵斥,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镇住了整个大堂里的骚乱。一袭月白色的身影走了上来,背着光让人暂时瞧不清他的容貌,只是那通身的贵气也实在遮掩不住。
红衣女子看见来人,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赶紧收好手里的鞭子走过去,“表哥,我听见她把《平湖春》唱错了,才一时动怒的。”
“为一点小事就出手伤人,这是哪位先生教你的道理?”
男子不理会红衣女子的解释,径直走过来看了看跪着的女子。他伸手将女子扶起来,“是舍妹冲动伤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生气。”接着他一摆手,从楼梯口上来一个青布的随从,那随从递过来一个钱袋子。
“姑娘,这些银子给你去看个大夫,唱曲的伤了手,今后这琵琶就弹得不动听了。”
“你跟我来!”
他回头瞪了一眼红衣女子,转身走进了刚才的雅间,红衣女子噘着嘴一步一步挪进了屋子。
“公子,我看刚才那女子挺怕那位公子的。”艾香喝了一口水,脑补出了好几本贵族公子爱上平凡女子的话本子,“那位公子倒是好气量。”
“走吧。”苏天歌放下手上的筷子,付了钱准备离开,走到那间屋子外,她微微停了一下脚步。刚才的公子她认识,或者说她看过他的画像,在方仲安的书房里。
萧睿,当今三皇子,为人隐忍低调宽厚亲和,不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却在金陵众多皇子中口碑最好。百姓提起他都会说上一句,没有皇子的架子和一切纨绔子弟的坏毛病。
萧睿来了,那么那位红衣女子应该就是夕颜郡主了。他们怎么会到杭城来?只有他二人还是另有他人作陪?
天光尚早,苏天歌带着艾香从茶楼出来就上了旁边的街道,她决定找人问一问,十几年前西湖边上和杏花微雨有关的地方。路经一家书铺,她进去买了一本县志,在书铺里粗略翻了一下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老板,咱这附近可有杏花树或者跟杏花有关的地方景点?”
书铺老板眯着眼睛想了大半天,“杏花倒是常见,这西湖附近一到春天都是杏花,就是光开花不结果。”书铺老板扯了一大堆闲话,有用的几乎没有。
苏天歌与老板道谢之后带着艾香上了街面,走到一处摊位前,她顺手拿起一面镜子,隔着肩膀往后照。一个人裹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带着帽子,在她们离开之后闪进了书铺里,那身影她看着有些熟悉。
“艾香,记得刚才我们喝茶的茶楼吗?”
“记得,怎么了?”艾香听着苏天歌严肃的声音开始紧张,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继续往前走,记住我说的话。”苏天歌放下镜子和艾香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茶楼后头有租赁游船的地方,你现在回客栈带上东西,去那里租一艘船划到湖心岛,在那里等我。”
“姑……公子,我……”看着苏天歌郑重的神情,艾香把后半截犹豫不决的话咽了回去,凡是姑娘交代的事情,她只管少问多做。想到这里,艾香重重地点点头,跟着苏天歌往前走,在一个岔路口借着人流拐了弯。
苏天歌转身进了旁边的铺子,隔着门口的雕花木格子瞧着斜对面的书铺。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出了书铺,先是站在门槛上往街面上找了一会儿,然后走下台阶走了过来。
苏天歌微微侧身往门里靠了靠,黑衣人正好走过来,隔着缝隙,苏天歌看见了那人右耳朵上的伤痕。面目掩在毛领子里瞧不真切,她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这位公子,您是抓药还是瞧病?大夫在后堂。”冷不丁地从后头冒出来一人说话,惊得苏天歌心头一跳。她回头看见一个灰衣伙计,正隔着柜台看她,身后是一排排药匣子。
“我抓药。”苏天歌指了指他后面的药匣子,要了几味清火的药草。
伙计正忙着抓药,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慌张的喊叫声,一路向着药铺过来。苏天歌这一味药没抓好,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一进来便扬声喊道:“坐诊的大夫呢,快跟我走!”那人喊着话便亮出了手里的腰牌。
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