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梦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闷闷不乐地离开了白霜房间,撞上正要从楼梯口上来的白盛骅。
走廊灯光并不亮,却能让她看清楚白盛骅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抖了起来,靠着墙壁。
“……父亲。”
白盛骅脚步一顿,视线扫过姚梦玲,一寸寸,从头到脚,鼻腔里应了一声,上了楼。
姚梦玲脚都软了,靠着墙壁,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连眼睛都开始涣散,无法集中,脑子像是被人剪成了碎片般疼痛,她将自己手放在嘴边,重重咬了起来。
直到白霜的声音传进耳朵,她将她的手从口中扯出来,“姚梦玲!姚梦玲!”
姚梦玲回神,额头出的汗已经打湿了她的长发,果汁杯被她捏破,粘腻的果汁泼了她一身。
她直接抱住了白霜,身子还在抖,眼泪疯狂往下掉,像是开了闸的大坝。
白霜叹口气。
服了。
服了。
服了。
她是来对付这个世界的,不是来加入这个世界的。
但她并不算讨厌姚梦玲。
在白霜看来,最低等的攻击就是语言攻击。
最有力的攻击自然就是肢体攻击了。
所以乔菲菲惹她,她打了回去。
姚梦玲惹她,她拧了回去。
此刻,被姚梦玲抱着,白霜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并没有推开她,白霜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
任由姚梦玲抱着,没动。
走廊的灯光像是浪漫曲的尾章,宣告着最后一个黎明到来前的片刻安宁。
姚梦玲第二天看到白霜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她刷到手机上的新闻。
‘震惊!某男子深夜光着身子求助消防队,解除空心钢管的限制。’
即便图片打了马赛克,但姚梦玲依稀能看出拍摄角度是……腿部。
更能从标题的空心钢管了解到钢管限制的地方。
总不会是脚指头吧。
而恰巧报道地点正是白霜昨晚说的徽安街道附近的一家消防站。
姚梦玲脑子越转越快,直到因为过高的温度。
‘轰’的一声。
停止了思考。
*
白霜最近两天和宋非林联系频率很低,主要是提分手这个事情不太好说。
她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但对上宋非林,总有点不忍心。
你舍得看小狗狗掉眼泪吗?
不舍得。
今天星期三,恰好就是宋非林的生日。
或许是因为上回找人跟踪白霜失败,还被白霜教训了一顿,白盛骅也了解了白霜不好惹,对白霜又换上了笑脸。
最近几天揪着白霜连轴转,不让白霜有时间收集证据。
对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士介绍她,爱女、心肝之类的词汇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套。
不知道这老东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麻烦。
上次从她把霍昀瑾的照片在晚宴大厅循环播放后,她就被白盛骅带着豪华礼品去登门拜访,道歉的话基本都是白盛骅在说。
白霜就点头认同,什么态度都不表明,给白盛骅气得够呛。
或许看出来白霜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便带着白霜各种参加,一整天下来,白霜都没时间坐下来。
只有中途休息的时候才给宋非林发了消息。
但宋非林没有及时回复她。
晚上九点多才回了她消息。
说了很多话。
全部都是啰嗦话。
他说他今天很开心,一起床奶奶就给他做了长寿面,去工作的时候兄弟还给他唱了生日歌,给他端了蛋糕吃。
很多很多废话。
白霜垂眸,靠着洗手台,半天没回神。
宋非林……在骗她。
白霜直接给宋非林拨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宋非林那边很吵,巨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宋非林似乎说了些什么,音乐声小了点,他出声:“白霜,怎么了?”
白霜扣着洗刷台上冰冷的大理石桌面,声音和往常一般:“生日快乐。”
“你……收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
“收到了!我很快乐!白霜你今天忙了什么?累不累啊?我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白霜嗓子很干,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一个字:“好。”
电话那边有人起哄,宋非林找好了背景音乐,随着唱了起来。
少年嗓音干净澄澈,像是情人在耳畔低喃,声音低沉而动听。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
“属于我们俩的,脸庞太天真了,苹果一样的甜的羞涩。”
“太多感触,已不同了,世界变了,还是我改变了。”
“夹在书本这相册,滑落的照片让我变沉默。”
“太久太久,是否过了太久。忘了忘了,开始是怎开始的。”
“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
唱完,宋非林嗓音有瞬间的滞噎,像是抑制着什么,“白霜……,你喜欢吗?”
“喜欢。”白霜说。
挂掉电话,白霜垂眸捏着手机,好半天没动。
那边,宋非林挂断电话,旁边的兄弟也及时按掉了音箱里的音乐,嘈杂的音乐声停下来。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宋非林坐在病床上,四处都是白色,连他的唇都是白色的。
他捏着白霜送他的礼物,一只黑色的钢笔,笔帽上是金属色,看起来干练又精英。
黄毛安慰宋非林:“钰哥,你别担心,肯定能好的,先别着急和小嫂子分手啊。”
宋非林苦笑,声音低落,“我不担心,但……治不好的。”
他脸上还带着伤,是昨天被人打的。
昨天他们接到委托,去讨债,还没等说出话,对面直接将他们揍了一顿,不像是欠债的,倒像是特意引他们上门来的。
对方人数多,宋非林一个人解决了一大半,受的伤自然更多,直到有人报警,人群才散了开。
他无力跪在地上,被黄毛几个人拉着离开,鼻血不停往下流,擦都擦不干净。便被黄毛几个人送来了医院。
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
他居然患上了白血病。
鼻腔内血腥味再次传上来,他擦去不断往下滴的血,又从黄毛手上接过纸巾堵住鼻腔。
他看到黄毛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仰头,笑得勉强,“别担心,不疼的。”
黄毛心都在滴血。
他崇拜宋非林很久了,当年如果不是宋非林拉着他,他估计早就进局子里蹲着了。
黄毛家里父母早逝,他当时拖着个病弱的奶奶,又带着个刚满四岁的妹妹,家里穷得连锅都掀不开,他连学都没上过几天。
穷得去捡菜市场的烂叶子煮面吃,后来还差点走上违法走私药粉的道路。
如果不是宋非林打醒了他,又掏钱让他先缓过去,也没有今日的他。
可这么好的钰哥却患了这种绝症。
医生说时日不多,言语间不掩遗憾。
黄毛从怀里掏了个厚信封,递给宋非林:“钰哥,这里面的钱不多,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心意,你不要拒绝。我们兄弟几个受了你的恩惠,就得在这种时候拉你一把,日后又什么要我们兄弟几个出力的,尽管说。”
“是啊。”
“是啊,钰哥,你别想那么多,安心治疗,总会有转机的。”
旁边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看着宋非林的眼神却格外坚毅。
“知道。”宋非林擦掉流下来的血。
在放弃之前,至少,再为白霜做点事情吧。
他躺了回去,病房很安静,月光从窗外跳进来,恬静而皎洁。
像往常每一个夜晚一般。
他擦干自己手上的血渍,伸手摸到枕头下的小盒子,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怎么办啊,白霜,没办法娶你了,没办法陪你了。
怎么办啊。
只要想起自己避开白霜,不和她联系,找借口说自己忙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啊。
谁能借他两年寿命来把死亡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