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笑春风
高仁往尸体旁边一蹲,边套手套边吸溜鼻涕。喝再多泡腾片也没用,感冒还是发出来了。还好戴着口罩,要不这喷嚏全得打到尸体上去。
“要说这感冒啊也是种绝症,无药可治,全凭抵抗力。”老韩蹲在对面打趣他。
“韩老师你就别——哈——哈秋!”高仁打完喷嚏用袖子抹了下眼泪,“别逗我了,昨儿夜里鼻子不通气,我坐着睡的,现在感觉眼睛都睁不开。”
老韩指着尸体说:“行,不逗你,来,让我看看你都跟祈老师学了什么。”
“您也搞随堂测验啊,还以为祈老师走了我能放松几天呢。”高仁皱皱眉,伸手扒开死者的嘴唇,“嗯……男性,看牙齿磨损程度约五十至五十五岁,头部无明显外伤,尸斑呈死亡十二至二十四小时的状态……颈部勒痕显示为机械性窒息死亡,耳道出血和结膜出血符合勒死特征……勒痕处擦伤显示凶手使用的是较为粗糙的绳子。”他翻开死者的手,“防御伤,死者死前曾奋力挣扎,指甲里有干涩的血痕,应该可以检测出凶手的dna。”
老韩点点头,举起手里的皮夹向高仁展示里面的身份证:“嗯,死者现年53岁。”
“您还说不逗我!”高仁想哭,“那其他的身份证上总没写吧。”
“当然没写,你说的基本都对,不过我怀疑窒息不是致死原因。”老韩说着,翻开死者的眼皮,“窒息导致的结膜出血很少,再看勒痕位置,位于喉结上方,极有可能是勒绳压迫迷走神经导致反射性心跳骤停,回去尸检可以准确判断。”
“哇哦,韩老师,您真——哈秋!棒!”
高仁就跟犯了药瘾似的眼泪哗哗流,又连着打了一长串喷嚏。他赶紧摘了手套起身跑到一边去擤鼻涕。吕袁桥刚询问完目击证人,回身瞧见他那副快把身体里水分都擤光的德行,钻出警戒带从后备箱里拎了瓶水,拧开瓶盖后递过去。
“谢谢,我是得喝点水了。”高仁鼻头擤得红彤彤的。
吕袁桥从兜里摸出包湿纸巾放到他的白大褂兜里,叮嘱道:“别用干纸擦鼻子,都破了。”
高仁拧好瓶盖把水瓶递还给他,拽上口罩囔囔地问:“有你这样的暖男做男朋友,你女朋友一定特幸福吧?”
吕袁桥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我没女朋友,我喜欢男的。既然我们要做室友,我认为还是提前把话说清楚为好。”
“……”
高仁突然有种回去把打包好的行李都拆开的冲动。
————————
周末搬家,高仁本打算跟着搬家公司的车一起走,没想到吕袁桥开车来接他了。看着吕袁桥撸起袖子帮着搬运工往后车厢里装那一箱箱巨沉的书,高仁默默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胳膊粗细。
输了。
“上车,我们在前面开,搬家公司的车跟后面。”吕袁桥拍拍手上的灰,从兜里拽出包湿纸巾撕开擦手,并将裤腿上沾着的灰一并擦去。
“那个……真是太麻烦你了……”
“甭客气,都是新人,互相照应。”
高仁回头看了眼住了七年的宿舍楼,感慨道:“就要走了,突然有点舍不得。”
“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吕袁桥摸出手机,“往后站点。”
高仁往后退了几步,背着手往宿舍楼门口一站。手机镜头里映出他那张自带微笑表情的脸,高像素画质中呈现出被阳光照成金色的柔和轮廓。吕袁桥看着手机里的人,微微怔住片刻,然后连拍了几张并都用微信发给了高仁。
“哇哦,你拍的真好。”坐在车上,高仁边划拉手机里的照片边感慨,“简直专业水平,你回头教教我,我前女友一直说我拍的照片是纯粹的直男拍摄手法。”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当着吕袁桥说“直男”俩字略有不妥,于是赶紧往回找:“那个……我不是说你弯才拍的好啊,就网络用语,绝没歧视你的意思,你……你意会,意会。”
“说话不用那么在意,你既然决定和我做室友就证明你接受我的性取向。”吕袁桥大方地笑笑,那份浑然天成的自信让高仁莫名生出点羡慕。
“天天和我师傅还有罗家楠待一块,被他们练出来了。”高仁翻翻眼睛,“罗家楠没事儿就塞我二十块钱让我出去喝饮料,真当我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吕袁桥摇摇头:“师兄和我还不一样,他撑死了算个双。”
“嘿,他要敢对不起我师傅,保证上尸检台。”
“你们法医……都这么彪悍?”
“哪有,我这人可善了。”
吕袁桥抿嘴笑笑。
————————
高仁收拾东西,吕袁桥开始忙活午餐。
“诶你别做了,中午我请你出去吃。”听到切菜声,高仁从房间里探出头,“你不收我房租,还买菜做饭,怪让人过意不去的。”
“没事,习惯了,我十五岁回国开始就自己一个人住。”吕袁桥说着,用筷子沾了点拌凉菜的料汁递到高仁嘴边,“尝尝,看还缺什么。”
高仁嘬了口筷子,咂咂嘴:“再来点醋。”
“你喜欢吃酸口?”吕袁桥挑眉。
“我妈山西人,家里除了米饭不放醋,什么都放。”
“了解了。”
说着,吕袁桥走回到流理台边。高仁看着对方肩膀宽阔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又输了。哎,多少年不练体操了,这肌肉都快萎缩光了。
午餐倒是很简单,一个凉拌菜,一个白灼虾,还有盘冬笋炒香菇。高仁超爱吃笋和蘑菇,吕袁桥做得又好吃,一口下去给他幸福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塞了满嘴饭,他边吃边感慨:“真好吃,我要有这手艺,女朋友八成不会舍得和我分。”
“女孩子都怕胖,你手艺越好越得跟你分。”吕袁桥剥了只虾给他,“听说你以前练体操的,怎么想着当法医了?”
“受过伤,练不了体操了。”高仁叼着筷子撸起袖子将胳膊上的手术疤痕展示给对方,“只能伸到一百七十度,我本来想学刑侦的,可体检不合格,法医要求没那么严。”
“家里有干警察的?”
“我姑父,小时候就喜欢听他给我讲抓坏蛋的故事。”
高仁耸了下肩膀,拽下筷子继续扒饭。突然吕袁桥伸手从他脸上摘下个米粒,弄得他一愣。吕袁桥挪了下眼珠,拽过张餐巾纸把米粒裹进去,说:“我看快掉地上去了。”
“……”高仁觉得耳朵尖有点烫。
“不好意思。”吕袁桥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大彼此间的距离,“以后不会未经你同意就和你有肢体接触。”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呃……”高仁局促地笑笑,赶紧岔开话题,“希望你男朋友不会介意我住你这。”
“我没男朋友,调到重案组工作就是因为被喜欢的人给拒绝了,想换个环境。”吕袁桥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你这么好还能被人拒绝?!”高仁的嘴巴张成“o”形,“眼瞎吧他?”
吕袁桥瞥见他舌头上还有饭粒,突然心情又好了起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是看到对方心里总会难受,所以决定离开。”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你这样的,单身不了多久。”高仁拍拍他的胳膊——嚯,肌肉够结实的。
眼神往被高仁拍过的地方飘了一下,吕袁桥摇摇头。
“随缘吧。”
————————
高仁又感冒了。这回不是上呼吸道感染了,而是下呼吸道,咳得像是得了十级肺痨。
“给你拍个片子?”老韩听他快把肺咳出来的动静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这套老肺老气管都没咳成那样过。
“不用,咳咳,咳咳。”高仁抬手摸了摸脸,“呃……韩老师,我好像发烧了……”
老韩试了下他的额头,从抽屉里拿出手持式体温计给他测体温。
“呦,三十八度六,小高,你赶紧回家休息去。”
“把这点活儿干完就回去……咳咳。”高仁边咳边打字,“不能总让您那老花眼,咳咳,盯着电脑屏幕,咳咳,咳咳。”
这孩子。老韩摸摸他的头,转脸从柜子里掏了瓶药出来放他桌上。“这药镇咳效果好,我以前就喝这个,不过别多喝,一次五毫升,睡前喝,有助于睡眠。”
高仁眯眼看了看药瓶,盐酸可/待/因——只要是可什么因的都属于精神管制类药物。
“高仁,还不能下班?”吕袁桥敲敲门进来,看到老韩点了下头,“韩老师。”
老韩笑着摆摆手说:“叫老韩就行。”
“再……咳咳,十五分钟。”高仁边说边加快了手底下的速度。
“小吕啊,小高发烧了,你晚上注意着他点。”老韩说。
吕袁桥忙抬手扣住高仁的额头,掌心下一片滚烫。被吕袁桥微凉的手掌贴着,高仁哼了一声,紧跟着又使劲咳了几下。
“都烧成这样了还干活?”吕袁桥皱眉。
“马上,马上,咳咳。”高仁挪开头,“你别打扰我就行了。”
双手抱胸退到一旁,吕袁桥静待高仁把活儿干完。回家的路上他又去药店买了感冒药——他身体素质好,多年没感冒发烧过了,家里几乎没有药。到家给高仁熬了粥,等他吃完一量体温稍稍降下来一点,吕袁桥就把感冒药拿给他让他吃完赶紧睡觉。
“咳咳,我包里有,咳咳,止咳药,咳咳,韩老师给的,帮我拿一下。”高仁朝放在桌上的背包伸出手。
吕袁桥拿出药,拧开瓶盖,看到瓶盖里有刻度线,于是问:“喝多少?”
“唔……五毫升……咳咳。”
倒好五毫升药液递给高仁,吕袁桥看着他喝完,将药瓶拧好,关灯关门。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抱过笔记本看资料。没到十分钟就看到高仁拉开房门,裹着拉绒毯冲进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还没见人出来,他放下电脑走过去敲敲门,问:“高仁,你没事吧?”
“没……没事!”高仁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又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别管我!忙你的!”
吕袁桥回沙发上坐下,待了一会还不见高仁出来,于是又走过去敲门问:“高仁?”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高仁涨红着脸站在他面前,眼神迷离呼吸急促。吕袁桥忙抬手扣住他的脸——好烫!
“去医院!你体温太——”
吕袁桥的声音被嘴唇上滚烫的温度打断,他顿时愣住,任由高仁踮着脚用烫人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肆意亲吻。
“帮个忙……袁桥……”高仁胡乱地吻着他,又像只畏寒的小猫仔一样贴着他,“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想……干……那事……”
吕袁桥被吻得心乱如麻,片刻后猛地抱住高仁的腰将人拖到沙发上压至身下。按住高仁的双手,他喘着粗气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高仁?”
“知道,知道。”高仁的胸腔剧烈起伏,“袁桥,你就当是一/夜/情好了,帮我下,求你!”
看着对方乌黑瞳仁里映出的自己,吕袁桥只觉被对方的温暖善良泡软的心脏砰砰乱跳。
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根本用不着求我。”
————————
高仁抱着胳膊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背对着吕袁桥一言不发。他的问题是解决了,而吕袁桥根本没对他要求任何回报,纯粹是帮他的忙。
——啊啊啊啊!没脸面对吕袁桥了,明天搬出去另找地方住好了!
吕袁桥把被单向下拽拽,扳住高仁的肩膀,稍稍使了点劲把人掰向自己,柔声问:“还不舒服?”
舒服死了好嘛!?
紧紧闭着眼睛,高仁使劲摇头。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折腾,烧也彻底退了,一身的汗,睡衣都能拧出水来。
“那你把睡衣脱了吧,湿乎乎的穿着不舒服。”吕袁桥说着就要帮他解扣子,没想到高仁一把抓住领口。沉默片刻,吕袁桥说:“我出去,你自己换。”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起来。高仁赶紧揪住人家的衣袖,嘟囔着说:“对……对不起……我刚……我刚……”
“不用在意,你换好衣服踏实睡一觉,明天起来就都好了。”吕袁桥摸摸他的头——软软的,怪不得师傅动不动就要胡撸一把。
“可你……你……”高仁往下瞄了一眼,“要不……我也帮你……你……弄出来?”
吕袁桥想了想说:“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你本来就是直的。”
可是弯起来好爽啊!不不!高仁你在想啥!?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醒醒脑子,高仁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使劲咽了口唾沫说:“可我……实在过意不去……我……我……”
“高仁。”吕袁桥沉声道,“如果你没办法喜欢上我,就别引诱我犯不该犯的错误。”
“……”
高仁又缩成一团,但还揪着吕袁桥的衣袖不放。吕袁桥默默叹了口气,拽开他的手起身。没等他完全离开床铺,高仁突然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全身都因激动而颤抖。
“我可以试……试着喜欢你!”
胸口的热意炸开,暖流窜遍四肢百骸,吕袁桥深提一口气,掰开高仁箍在腰上的手转身将人压下热情亲吻。
……
虽然不烧了,但高仁浑身上下跟被卡车碾了一样。歇了两天,第三天上班他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药还给老韩。“韩老师,您这药不催眠啊,喝完倍儿精神还——”他忍了又忍才把“壮x”那俩字给咽回去。
“嗯?我每次喝完都一睡睡一宿。”老韩皱眉拿起药瓶反复看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混着感冒一起吃来着?”
想起吕袁桥给自己买的白加黑,高仁点点头。“对啊。”
“哎呀,这不能跟感冒药混着吃,中间至少要隔四个小时。”老韩摇摇头,“没事儿吧?跟感冒药混一起就跟吃——”
老韩也是忍了又忍才把“春/药”俩字咽回去。
没事儿?事儿大了!高仁一脑门子的黑线。菊花开成向日葵,要不他能歇两天才来上班?要说这吕袁桥没吃药的比他吃了的都猛,而且那尺寸的和他一比——
好吧,他输得彻头彻尾。
“高仁?陈队叫上去开会。”吕袁桥敲敲门进来,“韩老师。”
“哎呀,说多少次了,叫老韩就好。”
老韩看高仁红了耳朵又缩起肩膀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将止咳药摆回到柜子里,又写了张纸条贴在上面——
【禁止与感冒药同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