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原趴在地毯上,伸手在床底下摸了好一会儿,才从床底下摸到自己糖罐子,握着把手拽出来。
这个糖罐子是他来育幼院时候就特意带来的,一直放在宿舍的床底下。罐子的软瓶盖上写着生产日期,已经是八年前的糖罐子了。里面还存了上个月生产的糖果,最底下铺着一层小龙崽的零碎玩具。
路原打开盖子,拿出所有糖果塞进口袋,然后倒出了罐子里所有的东西。一堆各色的玻璃珠滚出来，还有一只不大的盒子。
路原拿起已经褪色掉漆的盒子，打开。里面存了大半盒的旧星币，底下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只两米多高的成年斑龙，保持着龙族形态,乐呵呵地站在星舰旁边,肚子上的口袋里挂着一只斑龙幼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镜头。
这是路原和他爷爷的合照。
那时候的路原看上去还很小，是还不记事的年纪。他和爷爷的合照本来也不多,其中大部分都因为星舰失事而丢失了，剩下这一张还在路原身边。
他是爷爷带大的，直到快六岁才因为爷爷去世被父母接回来。
其实那么小的龙崽没什么记性，那些过去的时间大多跟着照片一起消失了，只剩下一些,似乎也像旧照片上的风景一样慢慢褪色。
但是陪伴的感觉还是记得很清楚。
路原摸了摸照片,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新的照片。这是上午才拍的照片,是育幼院的合照。和已经泛黄卷边的旧照片不同，新洗出来的照片平整而且色彩分明，拟人形态的小龙崽脸上都带着笑。
路原捧着脸盘子。
照片上的大家和刚来育幼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被院长捧在手心的莱茵都快有捷安的尾巴那么大了。上次测身高，莱茵已经四十厘米了，院长说莱茵会比兰斯因叔叔长得高。
捷安是拟人形态，穿着蓝白的翻领毛绒衣服，牵着贺叔叔的手。
星斐怀里抱着书，望着镜头微笑。
秦意拍照的时候也不□□分，视线根本不在镜头上，歪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照片上只有她清丽的侧脸。
路原自己也歪歪扭扭地靠在院长身上。
那个时候的心情和上午拍照片的时候一样吗？
路原咬着爪尖，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爷爷会生气吗？
“路原，你准备好了吗？”捷安打开门，扶着门框问，“星斐和莱茵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今天是龙神节的第一天，育幼院已经吃过晚餐，现在是小龙崽们的自由活动时间。捷安他们打算先去路原家里，再到莱茵家里。
路原把两张照片都塞进口袋，糖罐子推回床底下。
因为秦意前几天回帝都星过龙神节，所以楼下只有星斐和莱茵。
穿得圆滚滚以至于完全飞不起来的莱茵跳起来冲捷安和路原挥挥手，捷安牵着路原的手，两只小龙崽跑下楼梯，和星斐莱茵汇合往育幼院外走去。
路原的父亲安垄已经在育幼院门外等着了，沈眠正陪着说话，小龙崽们刚刚过去，一群五六岁的小龙崽就哒哒跑过来，挤在沈眠身边，仰着脸看着沈眠：“叔叔好。”
叔叔当然不是白叫的。是要拿小零食小玩具或者一两个星币来换的。
在水都星的龙神节第一晚，小龙崽晚上可以到处串门，一般情况下都会得到一点小零食或者一两个星币。
沈院长的零食已经分给前一波小龙崽了——旁边的住宅区有六千多户，育幼院学龄的小龙崽少说有四五百个，会跑到育幼院来的也有一二百，沈眠只在空间里放了一小袋饼干糖果，他又特别慷慨，每个来的小龙崽都能分到一大把，多到捧不住，所以早就散完了。
沈眠刚要拿星币，路原就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捧奶糖，蹲下来给还没来得及长个子的小龙崽们分糖果。
沈眠站起身，轻轻揉了下路原。
黑白小胖子蹭了蹭沈眠的手。
安垄忍不住笑起来。
这里是育幼院门口，很多没上学的小龙崽对有育幼院充满好奇，现在门口有龙崽在散糖果，周边的小龙崽立刻全都围过来了。
莱茵和星斐身上只带了一点糖果，一会儿就散完了。
捷安的小挎包里东西多一点，但是他和沈眠一样，给的特别多，分了五个龙崽，再伸手进小包的时候，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捷安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伸出手的龙宝宝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面前这个真的是龙宝宝，走路都还不太稳当，已经会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被妈妈牵着来要糖果了。
龙崽母亲连忙抱起小龙崽，对捷安笑：“没关系没关系。”
小龙崽不明所以，但知道自己没有东西，扁扁嘴，眼里聚了一汪眼泪，眼看要哭出来，一枚闪亮的星币放在小龙崽手心。
崭新的星币比糖果更漂亮，小龙崽破涕为笑，抱着星币钻进母亲的怀里。
龙崽的母亲连忙向旁边这位年轻的院长道谢：“谢谢。”
沈眠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柔软极了：“龙神节快乐。”
龙崽母亲轻轻握住小龙崽的手：“你收了院长的星币，以后要来做院长育幼院的学生。”
小龙崽并不懂妈妈在说什么，笑了两声，转头扑进沈眠怀里。
沈院长收获小龙崽一只，而路原已经快被其他小龙崽淹没了——他实在有太多种的糖果小零食，而且现在只有他还有糖，于是所有聚过来的小龙崽都围在路原旁边。
莱茵星斐和捷安都挤不进去，莱茵是挤进去了自己受伤，星斐和捷安则是挤进去了其他小龙崽受伤。
于是捷安三个看着一个个小龙崽分到一小把糖果后快乐离开，星斐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路原哥哥的口袋里到底能放多少东西？”
捷安想了想：“大概……两个莱茵？”
莱茵摇头：“我觉得不止……三个我？”
路原被挤得毛毛凌乱，等围在他身边的小龙崽都走了，路原的口袋也差不多被搬空了。
路原撑开自己的小口袋看看，只剩下两张照片和三四块水果糖了。
沈眠走过来，在路原的口袋里放了一大把星币，又在捷安的小挎包和莱茵星斐的口袋里放了一些：“去玩吧。”
路原扭了扭：“不用的院长。”
沈眠：“那你再碰上别的龙崽怎么办？”
路原翘着短尾巴：“我们可以先去别家要！”
安垄：“……”
从别家要了小零食拿给别家的小龙崽……
沈院长赞同地点头：“好主意。”
他拍拍路原的小肚子：“那这就是你今年的星舰启动资金。”
小龙崽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沈眠就开始给压岁钱，按照龙族帝国的风俗给过一块星币之后，会另封一个红包做压岁钱，这个钱就给小龙崽自己存着。
安垄笑着说：“让他们到我家去玩一会儿吧，待会儿不是还要去莱茵家吗？早去早回，龙神节也别熬得太晚。”
沈眠点头，目送几个小龙崽和安垄一起走进住宅区，自己则回到别墅。
皇帝陛下和亲王殿下在吃烛光晚餐，贺醒正在给陆庭和陆颐冲奶粉。
沈眠进门一看，两只金色的小龙崽被贺醒塞在暖手枕里，从两边漏了个尾巴出来，前半截正在抱枕里互挠，奶腔奶调的声音说着没有龙也没有人能懂的婴语。
沈眠：“……”
……
路原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小龙崽们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就进了房间。
路原拉开窗帘，冲小龙崽们招手：“你们来看。”
他的大窗户正对一座今年新建的标志性建筑物。龙神节期间，建筑物上的灯全开了，光彩变化，越是深夜越是光彩流转，和人类文明中的烟火一样璀璨绚烂。
变化的光彩从窗户落入室内，路原一只爪爪伸进口袋，碰到了照片：“港口的灯塔也这么漂亮。”
小龙崽们转头看向他。
路原其实很少提起他的爷爷。
路原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我和爷爷在星舰上生活的时候，每次靠近港口，就会看见各种各样的灯塔。”
明亮到只要近地就能一眼看见，在导航系统中显眼到无法忽视。
路原仰起头，窗外的建筑物正好换了深邃的蓝色，星点的白光点缀其中，似乎隐入黑暗但又辉煌如星空：“不过我现在只能记得灯塔有多亮，记不得爷爷跟我说的那些话了。”
甚至有点记不清爷爷的声音，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听过。
他没有说清楚，但星斐和捷安都能懂。
莱茵往后靠在路原的身上，传递无声的安慰。他不太理解，但这个时候路原一定很需要他们。
捷安跟着看向窗外：“灯塔可能不需要我们记得他有多少种颜色，只需要记得他有多明亮。”
我们来的时候，以他为目标，走的时候，被光辉照耀前路。如果他暗灭，伫立的地方就有新的灯塔。
路原深深吸了一口气，“嗯。”
星斐静静靠过去，光芒从窗外来，洒了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