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慕长情今天在马车上问她,知不知道是谁来送亲。这家伙在京中也有眼线!真是小瞧了他。
“我去找王爷。”和玮面色凝重地朝云长安抱抱拳,转身就跑。
“你去哪里找?你即刻带着管家,召集所有服侍过王爷的姑娘们去前殿迎接王妃。”云长安丢下筷子,快速说道:“若问及王爷,只说早上出去了,别的不要多说。”
慕长情此刻说不定又回到了山涧鬼嘴处,大张旗鼓去找他,会让有心人捕捉到风声。
“好吧。”和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要去吗?”
朝中肯定已经知道府上有了一位丑陋却命旺的福袋、十二夫人,她一定得去。但她要如何面对慕正曦,这个亲手举着箭射杀她父亲、她娘亲、她哥哥的罪人?
和玮箭步如飞去和管家会合,云长安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挑了一件八成新的衣裙出来换上,慕长情的簪子肯定不敢用,肖五娘的那些陪嫁更上不了台面,索性只用缎带束上头发,薄纱遮面,前去迎接新王妃。
侧姬们今日一直都在干活,糊灯笼,绣花,累得双眼发绿,此时突然召唤她们,赶紧匆匆回去梳头换衣。因此云长安来得最早。她垂着头,静默地站在松树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朝前方的慕正曦看。
她根本没有想到,护送钟睿瑶的居然是迎娶公主才月余的慕正曦!
呵呵,河阳城真是热闹了。
慕长情这个活守墓人,居然在倒大霉之前还能享受一次龙恩盛宠。云长安坚信,慕长情不可能继承帝位,瑞帝让他参与夺嫡之争,别有用意。估计最后死相会很难看。
慕长情啊,你一定得坚强一点,起码活到我弄到解药之时……云长安终于忍不住了,悄然抬头看向前方。
慕正曦从小到大得尽恩宠,风度仪表更比别的皇子要骄傲英挺一些。今日他穿着一身紫色王袍,白玉束发。一如既往地英俊挺拔。
他正态度温柔谦逊地和慕轲寒说话,唇角含笑。那样的笑容,云长安看过很多回了。今天看上去最刺目,最难受!
一个人的感情能有多残忍,才会对原本关系亲厚的人忍心下杀手?这些皇子心中,有没有真情真爱?
身后一阵嘈杂脚步声,侧姬们梳洗打扮完,陆续赶来了。
“来了吗?”
“是不是好美?”
“听闻闲王妃才貌双全,不知道性子如何,好伺候吗?”
众侧姬在云长安身后停下,又紧张又害怕地往前张望。此时慕正曦突然转身往这边看,管家拱着拳,一边看这边一边和他说话,似乎是在解释这边女子们的身份。
云长安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垂下了眸子。
没一会儿,管家弓着腰,一溜碎步跑过来了,急吼吼地说道:“闲王妃的车马就在门口,诸位姑娘随我去王府门口迎接。闲王妃喜静,大家一定要记得,王妃进府之后,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得喧哗。”
“是。”众侧姬诚惶诚恐地行礼。
云长安这时才看清众人的装束,除了朱紫若依然打扮美艳,其余人都学她,穿旧衣,梳淡妆。
“走啊。”管家催了她一声。
众人都看着她,显然要把她推到最前面。云长安的头埋得更低了,一溜小碎步,跟着管家往前走。
慕正曦走在最前面,阳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云长安看着摇动的影子,心中杀机又起。此时若能一剑刺进他胸膛……肯定很爽!
“诸位妹妹辛苦,不必跪了。”前头突然响起了一把温柔的声音。
闲王妃自己走进来了!
云长安微抬眸子,大胆地看了一眼。只见钟睿瑶一身水青色罗裙,披着月白的披风,瓜子脸,丹凤眼,红唇点漆,仪态轻盈地快步过来了。
天下才女,钟睿瑶名列其中,温柔贤惠之名她之前就听说过。不过,长相比她想像中要美一些。云长安总以为女德女范那些书读多的女子,都长成了憨蠢的模样,钟睿瑶不憨不蠢,反而灵秀逼人。
这么一个标致的人物,大名鼎鼎的怡亲王嫡长孙女,瑞帝居然给了慕长情,这算不算是下了血本?或者云长安猜错了,瑞帝确实重新宠爱上了慕长情?
“给王妃行礼,王妃万福金安。”朱紫若先跪,其余女子赶紧跪了下去。
云长安赶紧双手俯地,扮出一副惧怕拘束的样子。
“起来吧,都不必跪。以后还请诸位妹妹多多关照。”钟睿瑶笑吟吟地走过来,托着云长安的手腕,轻掀她的面纱,仔细看了一眼,小声惊呼道:“妹妹这脸不能治吗?”
“打娘胎里带来的,不能治。”云长安缩着肩,一副窘迫样子。
“妹妹可怜。”钟睿瑶轻叹两声。
“她是长情的福袋,长情晚晚找她吸福气呢。”慕轲寒满唇恶意地笑了起来。
钟睿瑶又深深地看了云长安一眼。
慕正曦上下打量她一番,淡然说道:“十二夫人,以后要好好侍奉王妃。”
云长安藏于袖中的拳头紧握,曲膝福身,“奴婢谨记在心。”
“王妃,请随小人移步碧菲阁。碧菲阁是整个王府中最大最好的院落,王妃若有任何不满意,尽管吩咐小人,小人马上办妥。”管家深弯着腰,堆着满脸的笑容冲着王妃猛拍马屁。
“那我先安顿下来吧。”钟睿瑶松开了云长安的手,和慕正曦并肩往前走去。
侧姬们又跪了下去,齐声高唱:恭送王妃。
这回钟睿瑶头都没回。
“你们别楞着,赶紧去干活。”管家去而复返,满头大汗地呵斥众人。
众人匆匆散开,各自去办事。她们都知道,云长安是福袋,王爷需要福袋,但是王爷不需要她们。
天色渐晚。
起风了,王府里的灯笼渐次挂起。云长安独自坐在窗前,趴在桌子上想慕正曦,想往事。过了会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关紧门窗,从屋角拿出一把匕首,几丸毒药。
她实在忍不住了!烈火在她脑子里烧,在她心里烧,烧得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痛。
凭什么慕家人嫁的嫁,娶的娶,她却如此倒霉,还要给他们下跪?
不公平!
老天爷你瞎了眼!
她揣着怒火,匆匆穿过假山,溜进了碧菲阁。
月色下的碧菲阁更像仙境,湖上淡雾缭绕,湖心波光鳞鳞,大朵大朵的梦芍花盛放,满院花香。
不过,她发现碧菲阁里的云开阵又有变化了!
到底是谁这里布阵?难道是慕长情?
从今日随他前去探究潭底一事来看,他对机关也颇有些研究。但云开阵极有特色,非云家人是摆不出来的。
岚师叔……他就在王府?
云长安定了定神,小心谨慎地避开机关,靠近了碧菲阁正殿。里面很安静,马车还停在院中,钟睿瑶带来的侍婢正往里面搬东西。突然有个侍女脚下打滑,箱子偏了一下,里面的书掉了几册出来。
“小心,王妃最爱书,切莫弄坏了。”一名大侍女快过来,捡起书,用锦帕仔细擦了擦,放回箱子里。
“听闻沫河郡主带了十马车的珠宝,我却带了十马车的书、墨,砚台。不知道闲王会不会嫌弃?”钟睿瑶从大殿门口慢步走了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月白色罗裙,鹅黄的罩衫。风拂裙摆飞,步态轻盈似会随风而去。
“七弟确实爱财,但也爱书,王妃放心。”慕正曦跟在她身后,迈出门槛,停在一株梦芍花前,修长的食指在花朵上轻抚了两下。
“怡清王就给睿瑶妹妹这点嫁妆?那可不行,三哥我给你留点银票傍身。”慕轲寒贴着钟睿瑶站,讨好地笑道。
“谢谢三王爷,不必了。”钟睿瑶微笑着摇头。
云长安的视线紧盯着慕正曦,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
“四哥亲自跑一趟,辛苦了。”慕长情慵懒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云长安缩回假山洞里,从小洞往外看。
慕长情一袭黑袍,戴着黑铁面具,带着和玮,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往这边走。
“长情去哪了?”慕正曦唇角扬起,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啧啧,他们何时兄弟情深至此,直接叫起了长情之名。
“过河玩去了,打了几头鹿,正好给四哥接风洗尘。”慕长情黑亮的视线直盯钟睿瑶,头偏了偏,慢吞吞地说道:“王妃还真好看。”
钟睿瑶脸一红,赶紧福身行礼,“妾见过闲王殿下。”
“快请起。”慕长情大步过去,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欣喜温柔。
云长安翻了个白眼,看慕长情那色胚的眼神,只怕恨不得当场把钟睿瑶吃了吧?
“今晚有鹿血喝!哈哈,七弟要多饮两杯,可助兴!”慕轲寒捻着一缕发,阴阳怪气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