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曦的脸色很难看,藏在袖中的拳慢慢往外探了一点。
“老七,你对你四哥太不尊重了吧?脾气别这么大。老四你也别生气,他对你够好了,还送你几篓子鱼,我在这里吃穿用度可全是自己掏银子。所以说,老四早点回去也好,不用看他的臭脸色。”慕轲寒慢悠悠地过来了,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怎么不回去?”慕正曦盯着慕长情,冷冷地问道。
“乌琅在这里,我奉太妃之命,要好好守着她。”慕轲寒朝码头中心乌琅的大船上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有点狠。
“时辰到了,四哥请启程。转告父皇,儿臣会在这里好好守着盛元国疆土,不管何人来犯,寸土不让,寸金不给。”慕长情朝南方拱拱拳,漠然地说道。
慕正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转身,登上小木船。
云长安心中颇为遗憾,不知道慕正曦闻了她的毒烟,会倒在何时何地?不能亲眼目睹他毒发的那一幕,太可惜了。
“三位王爷,郡主出事了!”此时乌琅的大船上突然有人尖叫了起来。
慕轲寒脸色骤然一沉,纵身跃起,足尖落在摇摇晃晃的小木船,踢掉船夫手中的浆,借力踩上船浆,疾步往乌琅的大船上跳去。
慕正曦紧随其后,只见大船上弥漫着一股淡香味。四只精巧的金色香炉摆在船厅四角,桌上摆着几道热汽腾腾的菜,乌琅倒在地上,口吐黑血,已经昏死过去。
“郡主中毒了!来人,船上一应人等不得下船。”慕轲寒把乌琅抱起来,才走了两步,整艘大船开始摇晃、崩裂!
吱嘎……
轰隆隆……
伴随着巨响声,船舱、船体……在众人眼前分崩离析!
慕轲寒和慕正曦从垮脱的木头中冲出来,那些不会武功的船夫和婢女在尖叫声中随着木船一起沉到河里。
岸上的人也很狼狈,马儿被惊到了,撒开蹄子乱跑。美人们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四处找地方躲藏。
钟睿瑶从马上掉下来,一直翻滚到草坡下被一株歪脖子树拦住才停下。发髻被树枝勾散,珠钗首饰歪斜,脸上还被草叶刮破了好几个地方。
云长安马术好,马儿也镇定,临危不乱,驮着她直接飞奔到了城墙下安全的角落呆着。她远远看着乱成一团的河边,知道不仅慕正曦走不了,满河阳的人都走不了!从她进到河阳城开始,看似平静的河阳城暗波汹涌,她不知道到底是想在操控这一切,想干什么,但她明白,安静日子真到头了!
“不要去,河水有毒。”慕正曦拖着一名乌琅的侍婢落在岸边,飞快地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制止住了准备跳下河救人的侍卫。
众人凝神看,只见河水中渐渐翻涌起了黑色的浪花,那些落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水里沉,没一会儿,再不闻半点人声。
“河面结冰了!”和玮跑到码头前看了一眼,骇然惊呼道:“王爷快来看,是黑色的冰!”
慕长情一直坐在马上,眸中沉霜,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慕长情,这是怎么回事?”慕正曦扭头看他,怒声指责道:“你还不过来看看。”
“我过去看有什么用,我还能把这些毒冰都吃了?”慕长情漠然说道。
慕正曦终于忍不住了,几个大步过来,纵身跃起,一掌抓向慕长情的肩膀。慕长情微微侧身,躲开了他这一掌,马鞭甩出、在空气里凌厉地响,狠狠抽向慕正曦的面门。
“你们两个别打了,乌琅不行了。”慕轲寒扭过头,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狂喊道。
兄弟二人分开,匆匆奔到乌琅面前。她脸色乌紫,下巴和胸口上全是污黑的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先回去。”慕正曦盯了一眼慕长情,跑过去牵马。
慕轲寒抱起乌琅,翻身上马,匆匆往城中奔去,进城时一鞭子打翻了门口的看守,咆哮道:“弦筝那废物在哪里,让岳大夫过来,他也给本王滚来闲王府!”
城外的动静早就让城门的看守聚了过来,不过无令,他们不敢擅自出城。被打伤的人也不敢出声,乖乖爬起来跑去找人。
慕长情策马过来的时候,扭头看一眼云长安。
云长安摇摇头,示意与自己无关。
“回府。”慕长情收回视线,疾奔进城。
那些美人狼狈不堪地聚拢来,都不敢再骑马,互相掺扶着,跌跌撞撞往城门里跑。罗裳和朱紫若没伤着,不过也吓到了,二人牵着手走在最后面。
云长安一直等他们全走了,这才到了码头前,盯着河中那些被冰冻住的物件看了好一会儿,拿出帕子,凿开一小撮冰块,用帕子包好,拎上就走。
乌琅安置在慕轲寒的住处。
此时慕轲寒双目通红,正守在榻前,等着弦筝带大夫过来。
“老七我告诉你,若乌琅有事,我烧了你的河阳城。”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他扭头便骂。
慕长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掉头就走。
一直坐在桌边的慕正曦这时才站起来,慢步走到榻前,低声说道:“此事突然,也不见得就与他有关。”
“还不是他这个倒霉鬼。”慕轲寒恼怒地骂道:“若不是他,乌琅怎么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大夫来了。”管家带着岳大夫快步进来,抹了把额上热汗,急匆匆地说道:“弦筝公子在矿下,黑冰把矿洞给封住了……”
“封死他,这个废物!本王还以为他多有能耐,看看他治下的河阳城,就没有一天是太平的。”慕轲寒又开骂了,脖子上的青筋鼓动着,涨得青红。
岳大夫想给他和慕正曦请安,被他一掌抓过来,直接往榻前推,“快治,治不好我杀了你。”
岳大夫眉头紧皱,扣住乌琅的脉搏仔细听了起来。
屋里很静,只有慕轲寒不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在响。
天渐渐黑了,乌云遮住了太阳,才是晌午时分,已经像要天黑一般。
暴风雨即将来临。
云长安把马儿牵到廊下拴好,让春分给马儿去打草吃。
冬至脸上贴着膏药,正在收晒在院中的衣服。
云长安走过去扳过她的脸检查了一下伤势,眉头紧锁,没出声。
“她也不是故意,自打进府,这还是她第一次打人呢。想必是玉娘的事太急了。”冬至温柔地说道。
云长安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廊下,轻抚着马背,小声说道:“冬至,这几天都是大雨,哪里也不要去。”
“知道了。”冬至轻轻点头。
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倒了下来,满院子水花乱溅。
云长安有些自责,别人设圈套陷阱,一环套一环,她还以为对方要在慕长情大婚之时出手,可人家根本没动静。
今天倒好,毒冰封长河,暴雨灌矿洞!河面结冰,大雨雨水会全灌入矿中!矿下必大乱。那个人,连天气都看得准准的呢!
他是谁啊?
好厉害!
若她能有这般厉害,早早就救下全家人了吧?
闲王府沉浸在一阵愁云密布之中,她叫冬至和春分早早关上了院门,准备低调避祸。
砰砰砰……
有人用力敲门。
春分看了看她,举着伞过去看是谁来了。
“十二夫人!”罗裳扒开春分,顶着一头一身的雨水冲了进来,“求十二夫人去岳大夫那里要一点药,玉娘不行了。”
“我没办法。”云长安摇头。
“求十二夫人!”罗裳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给她磕响头。
“罗裳姑娘!”春分把伞举到她头上,一个劲地拉她起来,“我们夫人也没有办法呀,她吓得都不敢出门了,姑娘也赶紧回去躲躲吧。这回王爷的霉运不知道要克死多少人呢!你把夫人画的符纸多贴几个,一定能保你平安的。”
罗裳推开她,膝行爬到台阶上,继续给屋里的云长安磕头。
“夫人,王爷如今只宠你,求夫人去求个情,要一点药。”
她的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云长安硬着心肠不看她,让冬至和春分轰她出去。
冬至无奈,只好和春分一起把罗裳拖到了院门外。关上门后,还能听到罗裳的大叫声。
“夫人……”春分拧着眉,嘟着嘴,十分不忍地说道:“不然您就跑一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闭嘴,多管闲事。”云长安怒声骂道。
春分只好闭嘴,满脸忿色地看了云长安一眼。
云长安现在当然不能去,金矿肯定要出大事,她现在去触霉头吗?
天色越来越黑,罗裳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冬至和春分早早被她赶回房间,她也不敢乱动。晚上王府一定戒备森严,谁乱动谁死得快。
“夫人!”大雨中,隐隐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她楞了一下,大步走到院门口去看。朱紫若来了,直挺挺地跪在台阶下,双手捧着马鞭,大声说道:“求夫人责打,求夫人赐死,求夫人去找王爷求求情,留玉娘一命。大家都是女子,生不逢时,身不由已,命都捏在主子手里,都是悲苦之人,还忘夫人大人有大量,以奴婢一命,换玉娘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