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越来越亮,水声哗啦啦地撞击着石壁。外面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听到了慕正曦的声音,他正带着侍卫清理断石残木。
她停到距离出口二十多步的距离处,匆匆撕开断袖蒙住脸。慕正曦大概已经认出她了,此时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弦筝,为何只有你一人出来?闲王与十二夫人呢?”和玮焦急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云长安有些犹豫不决,若她继续躲着,弦筝又不肯说出实情,那慕长情怎么办?但她此时,跑出去,誓必会被慕正曦扣住。还有弦筝,说不定马上要找她报推下石崖的仇。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出口,悄然往外看。
弦筝脏兮兮的白袍上全是血迹,尤其是背上,已被血染透了。他往前踉跄几步,一头栽到地上。
“公子晕死过去了!”众人匆匆过去,围在弦筝的身边。
云长安抓住机会,趁乱钻出矿道,敏捷地扑到了正缓缓上升的升降架上,借着大筐子挡住自己。
矿道上面有侍卫接应,见到她上来,纷纷一楞。
“我是闲王府十二夫人,你们继续吧。”她捂了捂面纱,匆匆往外走。
十二夫人随闲王下矿,外面的人都知道,因此没有拦她。
她出了青石大门,天地间一片漆黑,如同泼了一碗浓墨。大风狂卷呼啸,还是烂天气。长河依然结着黑冰,河边的侍卫举着被风卷得东倒西歪、明明暗暗的火把,挥着铁铲、锄头想办法破冰。
云长安一身汗透,被寒风吹得浑身哆嗦,埋头疾走一阵,又冷又饿又困又累,一步也走不动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她的那匹大白马,正躲在林子里咴咴地叫。
要不怎么说云长安其实命好呢,每次陷入困境,总能遇上转机。
“走。”她爬到马上,打马飞跑。
逃吗?
此时逃了,真的没有人再能找到她。红灵又如何?不如豁出去进宫盗药!反正是死,死前弄死瑞帝也行。
但是,她若就这么逃了,还有没有人能帮助慕长情逃出生天?她有自信,石室里的机关,除了布衣阁主和白袍人,只有她可以应对。
现在怎么办?
马上走,还是等他出来了再逃?
此时从身后和城门方向都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她赶紧躲闪到路边树后,等待这两群人过去。
从身后过来的是弦筝的人,想必是送弦筝回城。从城门方向来的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马车上有清河怡王的山峦徽记。里面坐的应当是钟睿瑶。
闲王落难,闲妃相救,这是要上演夫妻情深了呢。
云长安拧拧眉,一直等这两群人走远了,这才回到路中,疾速冲进城中。
闲王府戒备森严,管家在大门口不停地踱着圈,不时往远处张望。见到云长安回来,立刻跳下台阶,紧张地问道:“闲王呢?”
“不知道,自己去看。”云长安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他,埋头冲进大门。
“喂、喂……”管家捡起马鞭,跟着她一路狂奔,“你干吗去?”
云长安一言不发,冒雨狂奔。从此处回废园,她还得跑很久呢,哪有功夫和这破管家磨叽。
冬至和春分也没睡,站在屋檐下等她,见她从院门外冲进来,赶紧迎上前。
“什么时辰了?”她挡开冬至扶过来的双手,大步往房中走去。
“丑时。”冬至赶紧过去拿干爽衣服和帕子过来。
“才丑时?”云长安接过帕子,拽下面纱擦脸。
“夫人是昨晚出去的,已经……”冬至猛地瞪大眼睛,低呼道:“夫人您……”
云长安匆匆用帕子捂住脸,轻声说道:“出去,不许透露半字。”
“是。”冬至转身就走,把端着热姜汤的春分拦到了外面。
“我给夫人送姜汤,你推我干吗呀?”春分不满地抱怨道:“姐姐讨好完夫人,不许我讨好夫人吗?”
“行了,夫人想换衣服,你把姜汤给我。”冬至把汤碗拿过来,埋着头,匆匆进去放到桌上,再没敢抬头看云长安。
直到门关上了,云长安才换下湿衣。她没时间易容,当务之急是找到进到矿底的办法,把抠门乌鸦救出来。
可是,干吗救他啊?
不,得救他,两个人现在是合作关系呢,云长安要有原则,不可以背信弃义。她说服自己,匆匆磨墨画图,凭印象画出大致的星云阵和矿道分布图。每一次触发机关,阵形都会发生变化,慕长情后来肯定又触发过机关,此时也不知道里面变成什么样了。
若她能得到整个金矿的地形图就好了。
弦筝那里一定有!
吱嘎……
房门突然推开了,她飞快地扭头看,慕正曦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宸王。”她的心猛地一沉,福身行了个礼。
冬至快步进来,挡到了慕正曦的身前,焦急地说道:“夫人要更衣,请宸王在外面稍后。”
“出去。”慕正曦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直接丢了出去,随即反手关门,大步走向云长安。
“宸王……”冬至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跑到窗前,轻拍窗子,“宸王三思……”
“冬至,没事的,去沏茶。”云长安转头看向窗子,镇定地说道。
慕正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抓住了她的面纱,用力拽下。
云长安缓缓抬起眸子,冲他笑了起来,“正曦哥哥,想我了吗?是不是觉得我更漂亮了?”
慕正曦的手缓缓放下来,呼吸越来越急。
“我没死,正曦哥哥要不要把我再抓起来,送去邀功呀。”云长安眼睛笑得弯弯的,双手捧了捧脸颊,脆声说道:“说不定瑞王觉得我命旺,要纳我进宫当妃子呢。到时候可怎么办好呢,我一定争庞成功,让你叫我一声母妃。”
“长安。”慕正曦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渐渐平静,“我知道你怨我,我身不由已,不指望你原谅。”
“你现在到底想说什么?怎么,怕我救慕长情?”云长安嘴角咧了咧,转身收起了刚画好的图,飞快地撕成几半,举到烛上点燃。
慕正曦双瞳亮了亮,双手慢慢背到身后,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团火光。
“河阳真是好地方,想见的人,不想见的人,都跑过来了。”云长安把火团丢进一边的盆子里,过去拉开了门,“我要出去了,宸王在这里慢慢饮茶吧!冬至,宸王爱茶,给他煮一桶,让他慢慢喝。”
“你去哪?”慕正曦转头看向她,沉声道:“整个矿已经塌了,弦筝让所有人都撤了出来。”
“哦,闲王他死定了。”云长安撇了一下嘴角,用力伸了个懒腰,“太好了,可以换个夫君玩玩。”
慕正曦怔了怔,小声问道:“你不是去矿上,那去何处?”
“换夫君呀。河阳城中,长得好的男人,除了慕长情之外,就是弦筝了。慕轲寒虽然长得还行,但是人太烂了,我瞧不上。正曦哥哥,我现在一晚上没有男人,可睡不着呢。你饮茶吧,我走了。”云长安掸掸袖子,戴好面纱,拿起放在廊下的油纸伞,大步走进了雨里。
慕正曦跟了过来,不紧不慢地,一直隔着四步的距离。以前他也这样走路,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她停、他就停。她看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曾经种种,如今皆在大雨里淡去,唯余如雨打纸伞般的杂乱烦扰。
他爱跟就跟吧。
云长安眯了眯眼睛,越走越快。
既然矿塌了,弦筝肯定回府了。她找弦筝要图纸去。
慕长情若躲过暗器,且之前被暗器打伤的地方没有血流过多的情况,应该能支撑几天。她尽力而为吧。八壹中文網
“为何想要救他?你们……”慕正曦太了解她了,一直跟到了弦筝的府门外,忍不住拦住了她。
“谁要救他了?他这些年来敛来的财宝不知道有多少,我巴不得他死在下面。你若不想抓我,那就不要再跟着我了,以免落下私通云家乱臣的罪名。”云长安斜睥他一眼,大步迈上了台阶。
侍卫拔刀拦住她,喝令她后退。
“退开,没见到这是宸王吗,冲撞宸王殿下,找死。”云长安俏脸一沉,厉声呵斥道。
那些侍卫居然被她给震住了,再看到她身后站的果然是慕正曦,赶紧上来行礼。
云长安从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中间走过去,大声说道:“还不来带路。”
弦筝正在屋中上药,光着精壮的上身,让府中懂医的门人给他取出背上的暗器,缝合伤口。
“弦筝公子。”云长安直接闯了进去。
弦筝哆嗦了一下,飞快地抓过放在一边的衣服挡到身前。
云长安冲他笑了笑,慢步走了过去。
“十二夫人,你擅闯本公子房间……赶紧出去。”弦筝抱紧衣袍,一副看见了色鬼的表情。本来疼得煞白的脸居然渐渐胀成猪肝色。
这厮怎么比女人还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