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土匪终于忍不住了,纷纷跳下马,冲到他的面前。
“大哥!”
“大哥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你这小子给我们大哥使了什么妖法?”
云长安哪里经得起他们这样冲撞推搡,衣服都扯破了,那些药粉扑嗖嗖地飞了满天。
大汉倒了一地。
片刻寂静之后,嚎哭之声响彻天地。
云长安真的不想这样浪费她的好药材!但事已至此,她只好抚抚额,无奈地捡起马鞭,准备离开这里。
等等,先绑一个,让她路上好好记录这药物的变化。
她左右瞅了瞅,索性绑了土匪头子。土匪头子满脸怒气地瞪她,可以想像他清醒之后会有多残暴!
云长安把他的手脚捆紧,绑到马车后面,挥着马鞭匆匆往前走。
五凉山,好风光,盛产土匪和熏香。云长安收获颇丰。
当然,她是有好运气,若不是胖喜报信,她又怎么会知道会有这样陷阱等着她呢?
“小心肝,我们一定要一起活到白头时。”云长安抚着胖喜,亲昵地和它蹭着额头。
长山灵雀的寿命顶多十年。
云长安知道它一定先她而去,每一次想到这事,她都会觉得很不舍。
马车扬起一路灰尘,一路狂奔至夜色深处。
在那群悍土匪嚎哭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材祈长的白袍人。布衣灌风,长发随风舞。银质面具后,一双微微泛蓝的眸子涌出冷洌的光。
“云丫头进益了。”他踩过地上哭到打滚的马车夫,袖子挥了挥,有淡白雾气随风而散。待白雾散尽,悍匪哭声全无。
死光了。
云长安带着土匪,一路记着药物在他身上产生的变化。路上还把凝冰术的方子写了下来。给瑞帝的那个方子偷工减料了,能凝冰,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她不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给瑞帝的。
还有,擅舌这本书越看越有意思,她有些爱不释手。
云长安就喜欢这些东西,胭脂水粉非她所爱,反正她天生好看哪。
“喂,土匪头儿。”她坐起来,推开马车后窗,用毛笔轻戳土匪大汉的脸。
他已经不哭了,脸挣得铁青,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臭小子,爷一定拧下你的脑袋。”
“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一件事。”云长安又用笔戳了他一下。
“你再戳老子的脸试试。”土匪头子大吼。
“老子耳朵都要聋了。”云长安捂了捂耳朵,不满地说道:“好好说话不行吗?”
土匪头子咬得牙齿咯咯地响。
“官府悬赏多少抓你?”云长安严肃地问道:“你这些年残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是不是官府里有你的人给你通风报信?”
“臭小子……”土匪头子继续大骂。
一个小小的山寨,怎么可能屡剿不灭呢?云长安懂得其中的道理,只要土匪不死,官府就有名义敛财,借口去剿匪,让百姓们出银子。
土匪头子还想骂,云长安不耐烦地用笔戳了一下他的嘴巴,“真是讨厌,一个男人,有手有脚,不去干活,来欺负老百姓。你这种人,余下的日子就应该一直哭下去。”
“你……”土匪头儿一听那哭字,脸色更难看了。
云长安把后窗关上了。
她没药了!
前面就是县府了,她不能这样绑着土匪进城。既然可能会有勾结,那她带着土匪过去,等同自找苦吃。她想得到的东西已然得到,不愿意继续带着这臭土匪前行,于是割断绳子,任他掉下去,看他的命大不大吧。
胖喜飞出窗外,看了看那土匪头子摔成了什么样,飞回来“说”给她听。云长安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手指尖拔着胖喜的尖尖嘴,小声问:“我们现在就是在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他还想卖掉我,开什么玩笑,那么多姓慕的都没能把我怎么样……”
此时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慕长情站在林子里,轻轻唤她名字的模样。
那家伙现在已经知道她跑了吧?是不是死得半死呀?可能也会觉得无所谓吧?
咦,管他呢!
云长安摇了摇头,轻挥马鞭,往前面的小城奔去。从这里去青州,还需要多少天?
天气很冷,坐在马车里不觉得,现在她得赶车,就算是厚袄子,她也觉得有些撑不住。快进城的时候,开始飘雪花了。细细碎碎的小雪片很快就把马儿的脑袋给堆了层白色,像给它戴了顶小白帽。
胖喜怕冷,躲在马车里面,缩在她在大羊镇买的羊皮护套里。这东西可以暖手,更能给胖喜当暖暖的窝。
小城的城楼门外支着一张小木桌,守城的士兵围在小木桌前烤火唠嗑。只有安宁的地方才会这样悠闲,盛元国是没有守城的士兵敢这样做的。在盛元国,尤其是靠近边境的地方,士兵刀剑都不敢离手。
云长安以香料贩子的身份,过了城楼,赶着马车到了集市,直接以低价把货卖了,把马车也卖掉,带着银子和香料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时候的云长安刚刚品尝到自由的味道,满心欢喜。刚进自己的房间,马上推开了窗子,用手接飞雪玩。
自由这两个字,万金难换。若还在河阳,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境,掬雪来尝?
冰冰的雪片在双唇间融化,在舌尖上化成细密的水珠,往她的喉咙里跑。似乎还有一点甜味。
“待下得再厚一点,就能堆雪人了吧?那年盛京城下过一回大雪,大哥喝醉了,我们把他填进了雪堆里……大哥醒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死了……”她捧着胖喜,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又一边哭。
“胖喜,他们要是能和我一起来这里就好了。”她趴到窗子上,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胖喜这里的雪真好看,是不是?你尝尝,雪是有甜味的……”
胖喜跳到她的肩上,尖嘴巴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蹭。
“我想娘了。”云长安捧住它,泣不成声,“我逃了整整十个月,胖喜,我们有十个月没有见过娘和爹爹,还有哥哥嫂嫂……胖喜我今天其实挺害怕的,我怕真的只走到五凉山,就再也走不远了。”
胖喜仰着小脑袋,翅膀温柔地扇动。
云长安其实真想要有个人依靠,就在这时候抱抱她,让她不要害怕,告诉她她还能走很远、很远……
红灵不可怕,她可以解决的。
山高路遥不可怕,她可以走过去的。
一辈子那么长,她总会找到一个能容下得她的地方,有一个愿意只陪着她的大侠,两个人花前月下,生好多好多的胖娃娃。
她和他的屋门上,挂着大大的牌匾……百年云家。
夜深了。
云长安在屋子里布好小陷阱,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安安心心地钻进了被窝里。明早会有大雪皑皑的景致等着她看吧?
她合上眼睛,摸了块打白糖放进嘴里,脑袋往一边侧着,和胖喜轻轻靠在一起。
桌上的烛台温柔地泛着光,落满一室。
风吹着树摇,在白纸糊成的窗子上投下暗影,不停地晃动。
小城街道上有寻夜的更夫,咚咚锵,敲打着小锣,提醒大家关门闭户,防火为上。
云长安在梦里梦到了慕乌鸦,他穿着一身白衣,戴着白玉面具,身后跟着白茸茸,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路上。两边繁花怒放,鸟鸣莺唱。突然大风吹来,把他的袍子给吹开了……于是,他就光溜溜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门嘎吱一声,轻轻推开了。
第一道机关咔嚓一声打开,数十道尖芒急速旋转着往门口飞射去。
白袍男子袍袖急卷,击落了尖芒。
云长安睡熟了。
胖喜惊喜,扑着翅膀飞起来,看清外面的人后,惊恐地往床榻角落里缩,越缩越紧,最后用翅膀紧紧地护住了脑袋。
白袍人直接破掉了云长安布下的四重小机关。慢步走了进来,手指慢慢地拔开云长安遮在脸上的发,凝视了她半天,手指尖滑过她的眉眼,停在她的脸颊上,哑声说道:“原来你会哭。”
云长安的脸颊上还有泪痕,不过,不是因为梦到了爹娘和哥哥,而是梦到了不要脸的慕乌鸦。他光光的,不肯穿衣服,把她给气哭了。
“到我身边来吧。”白袍人的手指继续往下,捏住了她戴在脖子上的白石头小鱼。
突然他飞快地缩手,错愕地看着指尖瞬间变成黑色。
云长安在石头小鱼上做了手脚。不仅小鱼,她的眉眼,脸颊,耳朵,全都做了防备。警惕至此,实在是被形势所迫,上当上怕了。
他目露不悦,飞快地看向她的小脸,“小丫头,诡计多端。”
此时门外又有了脚步声,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纵身跃起,落到房梁了。
“那个卖掉马车和香料的小子,确实是进了这家客栈,就是这间房。这小子杀了我们五凉山大半的兄弟,咱们大哥脑袋都摔破了,今晚一定要让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声传了进来,虽然小,但依然能听得很清晰。
胖喜哆嗦着从床榻一角跳出来,飞到了云长安的耳边,轻轻地啄动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