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我喜欢。”他跟过来，在她后脑勺上轻拍。

“你爱好真特殊，不喜欢温柔的，喜欢凶的。”云长安瞥了他一眼。此时他的锦袄被她裹着，比在山顶上时暖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只着单衣，扛不扛冻？

皮粗肉厚，一定不怕冷。尤其是脸皮，掐下去不见肉，全是皮，厚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这么想想，她的爱好也挺特殊的，居然喜欢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幸而长得不错，还会哄人家的银子，还有俊公子忠心分忧。最后一点比她强。

“想什么，这么入神。”好半天没听到她出声，慕长情有些不自在了，走到她前面，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她的小脸。

“手松开，要流鼻涕了。”云长安神色冷峻地说道。

慕长情哑然失笑，往她冰凉的小脸上揉了一把，低声说道：“辛苦了，回去好好给你暖暖。”

“得吃十头牛才暖得回来啊。”云长安叹了口气，埋头往前走。

“只要想吃，一百头牛都没问题。”他豪爽地说道。

“不要收我银子吧？”

“嫁则不收。”

“不吃你的！若我想吃，不知道有多少公子侠客排着队牵着牛来给我吃，想吃牛头吃牛头，想吃牛腿吃牛腿！你知道吗，牛尾汤极鲜极好喝，牛尾烤着吃卤着吃都好吃……”

云长安舔舔嘴唇，满脸向往。

慕长情扭头看了她一眼，脑子里全是她说的牛肉汤锅，汤汁还咕噜咕噜地翻腾着热汽！他居然被她说得也充满了向往，肚子里咕咚地叫了几声。

“啧啧，闲王殿下的肚子里是住了乞丐吗，叫声这么大！”云长安拍他的肚子，不客气地嘲讽他。

慕长情揉她的小脑袋，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幸得雪中有长安，不寂寞。”

“唔……幸得静夜有长情，肚不饿。”云长安停下脚步，眸子亮亮地指前方。

慕长情定睛一瞧，一只肥硕的野鸡正扑着翅膀往外钻。看来这里有它的窝！

“佛祖云，填我长安肚，能修仙。”云长安用手肘轻碰慕长情，示意他上前去逮那只肥家伙。

黑漆漆的洞穴里，全靠一颗夜明珠幽幽照亮。那只鸡显然对这点亮光很好奇，不仅不躲，还一路快步走了过来。

慕长情动作极轻地把云长安摁下去，做好了抓它的准备。

他和她都懂，在这种极寒极静之地，守着奇珍异草的兽一定不是凡物，要么有毒，要么凶猛。这只野鸡色彩斑斓，多半是有剧毒。

他把夜明珠轻轻抛出，那只鸡果然展开翅膀朝着夜明珠扑了过去。云长安一直屏着呼吸，但在换气的时候，还是嗅到了一丝冷香。

一定是那只肥家伙身上的气味。

长年与珍草相伴，才会浸染上这样美妙的香味吧？

云长安有时候都不想当人，就投生为一株仙草，一只灵雀，一朵珍异的花，自由自在散发着自己的香，在蓝天白云中，在大风中，在浩瀚的大海，在不见边际的大漠，在她想在和任何地方。都胜过为人，受苦受难。

她看到慕长情一把抓住了鸡的翅膀，隐隐生起了些许不忍。

“算了吧，我们找到东西之后，回去再好好吃饭。”她匆匆起身，就在一瞬间，眼前光怪陆离，仿佛置身云海。人轻飘飘的，脚沾不到地。

是那缕香，让她产生幻觉了。

她踉跄了几步，直直地往慕长情身上倒去。

慕长情毕竟功力高深，闭气的能力也比她强，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他一手接稳倒下来的云长安，抱着她迅速回到外面空旷处。

云长安现在已经回到了当年的云府，与哥哥们一起弹着弦琴高歌。

慕长情看着她盘腿坐好，双手握着，像是握住了一双小鼓槌，一边敲打，放声高唱：谁不问逍遥，谁不问天涯，谁不问关山明月胡不归。北风卷地白草折，沧海偏要与君行……

慕长情还真以为她不会唱歌，原来她唱的和别家千金不一样。她不唱红袖绿柳，花开芬芳。她不唱郎情妾意，人成双。她唱的是天海一色，侠客一方。

蓦的，她站了起来，双手伸长，细软地叫了几声：负我何意？负我可以！放我家人，我以命给你。

慕长情楞住了，她在幻觉里看到慕正曦了！

“娘……”她身子往前俯，又露出满脸娇憨。

慕长情怕她摔着，飞身过去，接住了她。

“娘，你给我压箱底的画儿我都看完了，再给我几卷看看。他们身上长的、和你说的棍子怎么不一样呢？”

女儿家出嫁，这是娘亲以压箱底的画儿教她男女之事。

慕长情哑然失笑，她居然还要看不同的压箱底的画！他忍不住在她耳边低语：“我以后慢慢教你，不必看那种东西。”

“唔……娘，你不要哭……不哭，我也不哭，我一点也不累。我好着呢，特别好特别好……好着呢……”

云长安在他怀里越拱越用力，好像要钻进他的身体里去。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呀！

有依靠的时候，就想好好靠着，天大地大，只想有一方逍遥地。不论贫富，只愿真心长久。

“世间男儿又哪会懂，女子也能立国策，修史书，谋国安民强……谁说我是盛京第一废……在河阳还有一个世间第一倒霉鬼呢！”

慕长情听到她念及自己，眼睛一亮，等她下文。

就在这时，云长安双手顺着他的腰侧往下滑，扑通一声，跪坐到了地上，慢吞吞地念了一句，“慕无乌鸦混帐……他才废……”

怎么是骂他呢？

慕长情很惆怅！

此处是极寒之地，若睡过去，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慕长情把云长安冻得渐渐发僵的身子紧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细想二人认识以来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在困境中依靠在一起了。慕长情这些年一个人走惯了，出去办事，也不带林渊他们。最危险的事，他自己去。最危险的人，他自己见。原本以为天生他是孤煞命，没想到会捡到一个云长安。

独特的，唯一的云长安。

人生一世，能遇上心心相映，只要一见就觉得心花怒放的人，这样的机率有多大？十万万里挑一？还是穷尽一生，难遇一人。

云长安肯定是豪门大户里不受欢迎的女子，世人心中，女人当贤惠温柔夜挑软香，绝不能像云长安一般，唱尽逍遥曲，要走天涯远。

幸好，是他遇上了她。幸好，老天爷给他准备了一个她。每天二人斗嘴亲嘴，必不会寂寞。

只是她掌心这胎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的……

他托着她冰凉的小手，一根根手指扳开，久久凝视着那弯红月。

云长安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在这种冰天雪地中，别说一个时辰了，底子弱的人，半个时辰就会冻僵死去。若不是慕长情一直紧揽着她，她现在也是冰冻云长安。

所以说，冒险就是时刻拎着脑袋在行走的事。以后的冬天，她还是乖乖抱着暖炉好了。

“嘘……别出声。”慕长情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让她往前看。

那只肥肥的野鸡正快步往里面走。它的腿上系了细绳，上面抹了莹粉，在地上蜿蜒往前。

二人捂紧口鼻，含了解毒丸，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沿着亮光，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云长安原本想问问自己吸入那薄香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见那鸡行匆匆，暂时把疑问压回心底，一路轻捏睡得僵硬的腰，一步不敢停。

山洞里凉嗖嗖的，石壁上结着冰晶，上头还倒垂着冰椎。尖尖的，若掉下来，能把人穿成串儿！

突然他停了下来。

云长安捂了捂蒙脸的布，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看。

那只肥家伙正在一丛暗幽幽的草丛里啄果子吃。但这颗子也不是绿色！

奇怪！

从他得到的图上看，就是这座山沿东面的石壁上。而石壁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草。他找过了，也只有这么一个山洞。

“挖开看看。”云长安用袖子包紧手，银钗往土里深挖，把整株植物都挖了出来。

根茎也是细须，不见有果实。枝叶上的果实也是灰不溜湫的，哪有碧色！

“可里面没路了呀。”她有些沮丧，把这株植物包好，回到他身边。

他正在翻找另一团腥软的土，一股奇异的香从土里散发出来。很快，二人看到了被冰块包住的绿色果子。

此时那只鸡过来了，摇了摇尾巴，吧唧两声，屁股后面滚落两颗果子。

原来是它先吃了灰色的果实，然后通过它的胃和肚子，把果核分离了出来！他们喝的解药，就是这种肥鸡拉出来的果子做成的！

“既是三年才出一次，瑞帝的人肯定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先走。”云长安匆匆包起土里的果子，连同那只鸡一起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