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师叔不是也一样没能忍到底，透露了身份？他是想告诉她什么？是说她不应该在山中放走大国师，还是说她对钟睿瑶应该心狠手辣一点？
“夫人！”春分从屋子里扑出来，一瘸一拐，哭哭啼啼地往她面前跑，“活着见到你太好了。”
“你伤没事？”云长安扶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
“差点就死了啦！”春分哭得更厉害了。
“死不了，笨人命都长。”云长安抓起春分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哎哎……新衣裳……”春分心疼地把袖子夺回去，凑到嘴边连吹数下，“新新的呢！今年过年我的第一件新衣裳。”
“春分，别吵大执事。”冬至捧着热茶站在一边，顶着一张打破了嘴角的脸看着云长安，“大执事快喝点热姜茶，歇着吧。”
“谢谢我的好冬至。”云长安接过姜茶，一饮而尽。
“老虎，要杀了吗？”冬至看向那头目露凶光的老虎，犹豫着问道。
“尽力试试吧。它虽是畜牲，却是因为人而受这样的痛楚。”云长安把茶碗还给冬至，大步往房中走，“去找管家拿三套战袍，从此刻起，本执事就是河阳铁骑的军师。”
“啊？夫人还能自封军师？王爷太宠爱夫人了吧。”春分呆楞楞地说道。
冬至一脸忧虑地摇头，“女子随行打仗，很辛苦的。”
“那我不去，别给我拿黑袍，我就留在这里，姐姐，咱们别回河阳了，去求求夫人，放我们走吧。”春分摇着冬至的手，哭丧着脸说道。
“我要跟着夫人。”冬至摇了摇她的指尖，轻声说道：“春分，你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因父亲获罪而成奴籍，就算夫人放我们走，我们这辈子也只是奴婢，嫁个粗汉子，过粗糙的日子。我想跟着夫人，为父正名，永不为奴。”
“可我们是女人。”春分噘嘴，不乐意地说道：“我就嫁个糙汉子就好了。”
“那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让夫人给你寻一个？”冬至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我不要离开姐姐。”春分的嘴噘得更高了，脚尖互蹭了会儿，不情不愿地说道：“反正我也不让姐姐去打仗，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我去找管家拿战袍。”冬至抬步就走。
春分叹了会儿气，垮着哭脸坐到台阶上，拿着草叶在嘴里咬。
云长安在屋里听得真切，她需要真心实意的帮手，冬至稳重，甚好。春分虽憨，但胜在一心一意只听冬至一个人的话。
烛光印在铜镜上，云长安在梳妆台前慢慢坐下，一手轻抚在珊瑚簪上，半晌，唇角轻扬，满脸坚毅地说道：云军师，这一路请发奋图强。
辰时刚到。
郴西郡高高的城墙上架起了高高的牛角号，悠扬浑厚的牛角号声唤醒了歇在土色屋檐上的几只太平鸟。扑嗖嗖的飞展翅飞起，几片灰羽随风落下。
议事厅里，慕长情与各位城主、众将领已经商讨了整晚。到天明时分众人才各自趴在桌上小憩。
“王爷，请穿战袍。”钟睿瑶捧着一身暗蓝色轻甲袍，身后跟着一众侍婢，快步进了议事厅。
“哦，天亮了。王爷要去城外见即将出征的将士。”怡清王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一脸疲惫地说道：“老臣预祝王爷这一趟出征，平定天下，还盛元朗朗乾坤。”
“父亲，您也换一身衣服。”钟睿瑶朝侍婢点点头，让侍婢捧上暗蓝色新锦袍，自己则捧了一面暗蓝色锦旗走到厅中，轻轻展开，温柔地说道：“从现在起，河阳城铁骑会把这面新王旗插遍盛元国每一个角落，给盛元百姓带来一方新气象。”
“闲王妃想得周到，有闲王妃镇守河阳城，民心所向。”怡清王立刻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厅中众人一阵附和。
慕长情看了一眼怡清王，接过了新锦袍。
“妾为王爷穿战袍……”钟睿瑶替他解开腰带，小声说道：“王爷稍事忍耐，我父会想明白的。”
“小人来吧。”管家抬起三角眼，往两边看了看，堆着笑脸急巴巴地上前，“王爷，小人还为王爷准备了胜利酒，饮下此酒，王爷必大胜。”
钟睿瑶退开两步，安静地等在一边。
侍婢们捧着水盆进来，侍奉厅中的将领梳洗换衣，片刻之后，众人齐整整地穿上了暗蓝色的锦袍，袖口上都绣上了河阳城的徽记，一头腾云的白狮。
“走吧。”慕长情抚平袖口，大步往外走去。
打开门，太阳恰好跳出云层，金光万丈。
众人簇拥着慕长情走下台阶，只见院门口立着一道纤细的小公子的身影。一身黑袍，乌发高束，绾一只红色珊瑚簪。身边站着两个身材纤细的男侍，也着黑袍，束红色宽腰带，带红色香包。
“这是……”管家眯了眯眼睛，没认出来。
“军师，云长安见过闲王殿下，见过各位将军。”云长安转过身，抱拳向众人敬礼。
“胡闹什么，什么军师！”管家板着脸呵斥道：“执事快回去，这是军国大事……”
“云军师，拜托了。”慕长情走上前两步，朝云长安抱拳。
众人皆楞在当场。
“闲王必胜。”云长安抬起亮盈盈的眸子，冲他笑了笑。
“走吧。”慕长情收回视线，大步往前走去。
众人各怀心事地看着云长安，又不敢议论，慢走了几步，在林渊的催促之下，这才追上前去。
“林渊。”钟睿瑶叫住了林渊。
“闲王妃。”林渊转过身，朝钟睿瑶作揖行礼。
“你过来。”钟睿瑶转身走进厅中，微微侧脸，小声叫他。
林渊犹豫半晌，走了进去。
“关门。”钟睿瑶垂下眸子，轻声说道。
林渊又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关上了门。
“闲王妃有何吩咐？”他定了定神，轻声问道。
“还叫我闲王妃，你我已经相伴多日……还当我傻吗？”钟睿瑶转过身，眼眶泛红，“我女子贞洁，让我如何做人？”
“不敢，确实没有玷污王妃贞洁。”林渊吓了一跳，深揖到底，额上冒汗。
“第三晚我就有所怀疑了。他白天对我冷若冰霜，晚上哪来的好脾气陪我吟诗作对，听我弹琴唱曲。晚上的是你，白天是他。温柔的是你，冷漠的是他。”钟睿瑶苦笑，往他面前慢步两步，仰头看向他，“你说实话，我若愿下嫁，你可愿娶？”
林渊楞住，额上的汗越冒越快。
“我爱的原本就是你给我的温柔。”钟睿瑶的眼泪扑嗖嗖地落，“我已与王爷说好，明面上，我们怡清王府要为他力撑到底。待他大事定局，我便假死脱身，化为别名，嫁你为妻。我问你，你可愿意？”
林渊的双手有些发抖，他看着钟睿瑶梨花带雨一般的模样，眼神有些软，“王妃……”
“你晚上不是这样叫我的。”钟睿瑶抱住他的腰，哭诉道：“别这样对我。”
林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可是王爷……”
“你知道他娶我是迫不得已，我嫁他也是。云长安敢追求爱情，我也敢。我本就不想当王妃，更不想当皇后。我只求有一个有情郎，能陪我看书写诗，弹琴作画。你明明与我心意相通，我作的诗你都能接得上……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是假装的温柔。”钟睿瑶越说越激动，抱着他的腰不停地晃。
林渊的喉结沉了沉，手慢慢抬起来，扶住了她的肩，低声问：“殿下真的知道？”
“你去问他！我可与你同去！”钟睿瑶急声说道：“本就是你们两个哄我的，难道不应该赔我一个如意郎君？”
林渊的神情渐渐变了，有些激动，有些期待，半晌后，小声说道：“我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你为我的妻子。我不会有三妻四妾，我只愿与你一人，一生一世，与诗书为伴。”
钟睿瑶破啼为笑，用力抱住他，柔声说道：“你保重。我已叮嘱父亲，一路上对你多加照顾。”
“你也是，看到你为云执事的事难过，我也很难受，骗你是我与王爷不对……我只是不知，你对我……你能不计我出身低微……”
“哪有低微不低微的，这天下你是最好的男人。”钟睿瑶伸出纤细的手指，捂住了他的嘴唇，“君若有心，妾当誓死相随。你在天涯，我便在天涯。”
“王妃……”林渊握住她的指尖，动容地唤了一声。
“嗯？”钟睿瑶含泪摇头，“叫什么？”
“瑶瑶。”林渊笑了起来，抱起她的腰，把她高举起来，朗声道：“我这就去告诉大哥，让他给我一个承诺。让他早早把你许我为妻。”
“我父亲还没同意呢。”钟睿瑶笑着说道。
“那我就早立军功，扬名天下，让怡清王，未来的岳丈大人知道可以将你托付与我。”林渊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瑶瑶，我真的很高兴。”
“去吧。”钟睿瑶拉着他的手，到了门口，温柔地说道：“我会等你大胜归来。”
“一定。”林渊神采飞扬地点点头，大步跑下台阶，转过身，倒退着走，“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钟睿瑶倚着门站着，朝他微笑。
林渊一路快奔，追到了城门口。
“林将军怎么这么高兴？”春分好奇地问道。
林渊抿唇，冲她挤了挤眼睛，几个箭步冲到了慕长情的身后站好。
春分顿时眼泛桃花光，摇着冬至的袖子小声说道：“林将军好英俊。”
冬至笑笑，看着站在慕长情身边的云长安说道：“咱们军师才是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