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吹来，已经带着一点春天的气息了，不是那么寒冷。

舒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刚才的悍勇，空手入白刃，单手连杀数人的战斗力倏然间就消失了，耳朵里只余了风吹在香樟树叶上的沙沙声，以及他低沉缠绵的声音。

一个在战场上铁血铮铮的汉子，一个子弹穿过肩胛骨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此时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对她说：“我想你，做梦都在想你。”

她只觉得她心里的防线像是建筑在沙滩上的城堡，倏然就崩塌了一角，后面的壁垒如流水一样坍塌下去，溃不成军。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舒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说：“你伤得不轻，要好好休息。”

男人低低一笑：“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少女仓惶离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挺得笔直的背影。

舒绿回去之后满身疲惫，澡都没有洗就睡了，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九点多，这才起来，目光落在床前没有做完的卷子上，突然觉得整颗心又平静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叶子理就来乒乒乓乓地敲门：“舒绿，舒绿，你在不在？”

舒绿只好给他开门：“这么一大早，你有什么事？”

叶子理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昨天晚上遇到枪战了？怎么样？刺激不刺激？”小小少年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枪战，觉得那一定非常刺激，非常好玩。

舒绿点点头：“刺激！死了很多人，有一个人被一枪爆头，血喷了我一脸。”

“哇，那你一定很怕对不对？”

舒绿一笑，突然凑上前：“那个人是我杀的！”

男孩愣了几秒，突然大声道：“吹牛！你敢杀人？”

舒绿唇角柔和：“骗你的，我都吓死了！”

“我就知道！”叶子理洋洋得意，一把勾住舒绿的肩膀，宣誓一般大声道：“你别怕，等我长大了保护你！”

“好，等你长大了保护我！”舒绿就想关门将他挡在外面，叶子理连忙撑开门往里面挤，“哎，等等，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给灵儿和阿影订的脚踏车到货了，你可以帮我通知他们一起去看吗？”

舒绿一笑，拆穿道：“你是想找他们一起玩吧？”

叶子理不好意思地道：“这都被你看穿了。”

“你自己联系他们吧，不过昨天街上刚刚发生了爆炸和枪战，你出门要当心一点！”舒绿说着拿出一张昨天做好的鲜花卡片，在背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写了几句祝福的话，说道：“这个送给你！”

叶子理开心地接过，说道：“谢啦！”

舒绿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很好看吗？”叶子理疑惑地打开贺卡，镶着金丝边的鲜花顿时怒放开来，他眼睛一亮，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哇，这个，这个好神奇，怎么做的？”拿在手里反复查看研究。

“想学吗？”舒绿看着他，就像是一个诱惑小白兔的狼外婆。

“嗯。”叶子理大力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问，“灵儿喜欢什么颜色的花？”

舒绿捏了一下他的脸：“原来是想讨好灵儿啊？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故意笑了一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舒绿便将他一把拉进来，俯到他耳边低低地问：“你知道大哥的病是怎么回事吗？”

“大哥的病？”那时候他还小，整天玩都玩不过来，就记得有一段日子总是看见母亲愁眉苦脸的，他向来会看人眼色，并没有多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大哥病了。

舒绿听他说完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心想这件事还不如直接去问叶子琛比较好呢。

“好吧，你明天来，我教你。”

叶子理忽然道：“有一个人或许知道隐情。”

舒绿看他说得慎重便问：“是谁？”

“是大哥的乳娘，叫秦妈妈，以前一直是秦妈妈在大哥身边照顾他，后来大哥病了之后秦妈妈就回乡养老了，我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

舒绿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明天你来，我教你做！”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送走了叶子理，舒绿洗漱过后简单吃了点早餐，便又开始做卷子，一张卷子做完，听见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欢声笑语。自从她进了督军府，住进了这个小院之后，这里就很少有人来，她有些好奇，楼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刘嫂的声音：“少夫人，家里来了客人，少帅问您要不要下去见见。”

舒绿今天因为不出门便穿了一件家常的斜襟小袄，下面搭了一条长裙，虽然都是叶子琛给她新添置，但是出去见客总觉得不妥，但是又实在懒怠去换衣服，于是问：“都是些什么人？”

刘嫂摇摇头：“少夫人可为难死我了，我哪里知道，只认得一个是参谋部的梁参谋，其他两个不认识。哦，对了，还有个姑娘，长得听漂亮的，我见她看少帅的眼神很不对劲。”

舒绿失笑：“那好吧，我去换件衣服。”她换了一件白底粉蓝格子旗袍，重新梳了头，在头发上插了一枚蓝宝石发梳，然后才下楼去了。

楼下果然如刘嫂所说的，除了梁参谋还坐着两男一女，不时传来朗朗的笑声。

少女最先看到舒绿，含笑问道：“这是少夫人吧？快来坐！”倒像是她才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一样。

舒绿微微点了点头，走下楼去，只听一个男人在侃侃而谈，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而叶子琛和梁参谋还有另一个男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舒绿渐渐听出了一点端倪，男人所说的无非就是现在军阀割据，各自为政；军部政令不稳，朝令夕改。他又说到了国外的几次大革命，说的口沫横飞，舌灿莲花，舒绿渐渐听得不耐烦起来，很想转身离去，偏偏这个时候叶子琛抬起头来，看见了她。

“你来了，也来听听周承恩先生的高见！”又向她介绍，“这位是周承恩先生的妹妹周承梅，这位是我们这次请来的律师董华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