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沫妍青毫不犹豫的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情。你还想往府里带?是看你祖母身子骨硬朗,故意要惹她生气吗?”
“母亲,沛霖不敢惹祖母生气。正因为不想,才必须大事化小。难道您执意在甘府门外处理这件事吗?”
有人闹上门,这丫头非但没有慌了神,反而依旧沉着冷静。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将所有的风波深深敛藏,叫人捉摸不透。
沫妍青没吭声,那几人哭的更惨些。
围观的人们不断的议论着什么,一步一步往巷子里走。戍卫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眼看着离甘府大门越来越近。
管家不免犯了难:“夫人,总不好让这些人挤在府门外,这万一要是他们闹起来传出去只怕不好……”
“多派人手,无论如何不许他们踏进甘府半步。”这是沫妍青一早就同那些人说好的底线,自然不会有人拼命的挤进去。守住甘府的门,就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职责,其余的事,她才不会管。
她所有的心思,甘沛霖都看的格外清楚。
她压低嗓音对一旁的陈锐道:“去请个仵作来。”
“不用麻烦,大小姐要验什么,奴才可以。”陈锐这时候并不敢离开半步,倘若他走开之后有什么变数,岂非护不住主子。
不远处的二重楼上,姜域立在那静静的往这边看。
身边的随从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主子,要不要去帮忙?”
“叫你人的挤进人群看个热闹。”姜域冷眉道:“记住,只是看热闹而已。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动手。”
“可是主子,咱们都跟了好几天了,不帮忙又是为什么要跟着?”随从好奇的问。
“哪儿那么多话?”姜域微微不悦。
“是。”随从连忙退去一边。
那个有些纤弱,略显得娇小的身影,落尽姜域眼里,却如一棵挺拔的小树,坚韧充满张力。若连这样一点小小的风波都处理不了。怎么能和她并肩?
做我的女人,必须聪明有手段。姜域禁不住暗想,目光热切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那妇人哭声震天:“她活活打死了我的儿啊……”
脆芯上前一步要跟她理论,却被甘沛霖叫住。
“还是我亲自去问吧。”甘沛霖只身走到那妇人面前:“这位婶婶,你说我害死你的儿子小侯,又说他今年十二,只比我小两岁对吗?”
“是。”那妇人抹了一把泪,凶巴巴的瞪着她:“我那小儿子才过十二,要不是家里困难,怎么能让他出来伺候人。”
“那小侯入甘府为奴,是经人介绍,还是托了甘府下人的关系?”甘沛霖怕她听不明白,又补充一句:“你们家在甘府可有熟人?”
“没,没有。”那妇人连连摇头:“我儿子是牙婆介绍进甘府的,牙婆还管我们要了他一个月的月钱呢。”
甘沛霖略点下头:“你既然说是我害死你儿子的,那你可听小侯提起过我责打他的事?”
“没……没有。”那妇人回答的有些心虚,往一个方向瞟了一眼之后,她攥着拳头道:“肯定没有啊,若是他有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弄来那赎身的钱。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把他的命拿去。”
“小侯真的一点都没提过在甘府的事情吗?”甘沛霖语气充满质疑。
“当然没提过。”那妇人嚷了起来:“他自从进甘府做活,就根本没有回过家。他又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一个,写不了书信,怎么提?”
“那就奇怪了。”甘沛霖微微凝眸,看着远处好奇的人们,道:“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吧。这位婶婶连我比小侯大两岁都这般清楚,却说小侯从没提过甘府的事情。那我的岁数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猛然转过身,一双眼睛凌光外泄:“谁对你讲了甘府的事呢?”
“我……我猜的。”那妇人不禁心慌。“养过孩子的大抵不都能猜出来吗?”
“是么。”甘沛霖指了指身边的脆芯:“那敢问婶婶一句,她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年芳几何?不如你再当众猜一猜?”
“我……”那婶婶往甘沛霖身后瞟了一眼,一屁股坐地上了。“你们甘府太欺负人了,我儿子都死了,我哪有心思再猜这个?”
人群中不免有附和的。
甘沛霖也不勉强:“也罢,那咱们就言归正传。你说小侯遭我虐打而死,他身上又伤痕累累。不如当众请人验验,也好能看出这些伤痕的由来。”
“验就验,谁怕谁啊。”那妇人抹去泪水,仰着头的样子有些泼辣:“正好请诸位街坊替我那苦命的孩子做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甘府的大小姐也不能草菅人命。”
“把人抬过来。”甘沛霖生怕旁人瞧不见似的,指了个离围观者颇近的地方。
趁机回身望了一眼那妇人几次瞟过的地方。和她猜想的一样,站在那的,正是沫妍青身边的宝瓶。
“你们看看呦,看看呦,我那可怜的孩子被打成什么样了……”那妇人抓着小侯被解开的衣裳,嚎啕大哭。
围观的人群里,胆子略小的女子都背过脸去。觉得残忍的也不怎么敢看,只有好事的男子看的真切,嘴里还不住的叨咕太恶毒了之类的词眼。
甘沛霖也是一声叹息,语气微凉:“这位婶婶不要难过了。陈锐,你来告诉大家,这些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陈锐略点了下头,走过去指着小侯右侧腰部的伤痕道:“这伤应该是被硬物打击造成的,比如粗棍子,想来下手的人力气甚大,连棍子都打断了,才会戳进皮肉。下这么狠的手,应该在死者的手臂上也留下抵抗伤。”
说话的同时陈锐撸起了小侯的衣袖,果然右臂上有同样的伤痕。
“只是大家得仔细看看。”陈锐指着这一处的伤痕认真的说:“这里伤口的肉已经长出白色,想必有半年到一年之久。按说小侯才来甘府伺候个把月,这绝对不是这个期间留下的。相信围观的街坊们一定有懂这个的,可以上前来看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人群里果然有懂的,也验证了陈锐的话。
那妇人立马就变了脸:“就算这个不是你们弄得,还有别的呢。我儿子后脑的伤,你们说是摔下房顶,难道就不能是你们用硬物砸的吗?”
“也有可能。”甘沛霖微微颔首:“摔碎了后脑,也可以是硬物砸碎的。这个没有人亲眼看见,确实有这个可能。甚至你还可以说,是有人故意从房顶把他推下来的。毕竟没人看见,怎么说都凭你一张嘴。”
“大小姐这么说,是冤枉我诬陷你啊?”那妇人又开始哭了:“没有活路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先别哭,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小侯身上的瘀痕是怎么形成的。”甘沛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早晨,她去看小侯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衣裳都没有穿整齐。那时候,他脖子上和手臂,根本就没那么多瘀痕。
想到这儿,她蹲下身子问脆芯要了绢子。拿出身上银制镂空香囊里的那盒汇清膏,用绢子沾了轻轻擦拭小侯的瘀痕。她擦过的地方,那些瘀痕居然消失了。
“啊这……”那妇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再一次看向宝瓶。
这个瞬间,甘沛霖也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宝瓶正对着妇人使眼色,突然撞上大小姐的目光,惊得身子一颤。
沫妍青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宝瓶赶紧垂下头去,悄默声的躲到人后。
“婶婶,这是怎么回事呀?”甘沛霖目光里透出了严肃:“你不是说这些是我打的吗?”
“这,这我怎么知道你用的什么药。兴许一涂上,这遮住了伤痕呢!”那妇人也不知道这些瘀痕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就只管哭。
“诸位,我这小圆钵里装的是最寻常的汇清膏。读书时可以用来提神醒脑,天热时用来防止中暑,素日里还能驱散蚊虫。大家若不信可以拿去查看。”甘沛霖将东西递给了脆芯。
脆芯拿着送到了众人面前。
这本来就不是多贵的东西,寻常人家也能用得起,自然就没有人质疑。
“这小侯身上,让人擦了没药。那是给尸首上妆用的,用来将容颜修饰的好看些。只是略微调了重色,就看起来狰狞恐怖,其实都是假的。”甘沛霖幽幽叹了口气:“我自幼跟着母亲学习礼仪,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中树立品德,还有祖母时刻提点着府中规矩。自问算不上这皇城里才德千金,可也从未做过一件有损门楣,败坏名声的恶事。如今这位婶婶用没药毁我名节,冤枉我杀人,我必得为自己的清白计,将她送官府严查。”
“对,这样堵在门口害人,绝不是好东西。”人群里不知谁开腔,风向便跟着转了。
“我才没有害你,就算没有这些伤痕,我儿子也是死在你家。你怎么狡辩都没用。”那妇人跳起来冲她嚷。
“事到如今,你仍然不知悔改……”甘沛霖幽幽叹气:“那我想在多问一句。这小侯真的是你儿子吗?他的死,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敢不敢当众起誓,说你是无辜的,并没有拿了旁人的银子,来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