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职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五点。
各位副总和经理离开的时候,都是一脸藏不住的惊疑。
这次楚总居然没有严厉批评任何人?!
去年,可是有两位经理因为没做好年度目标任务,被楚总怼到泪洒现场啊。
而这次会议,楚总只是不咸不淡地点名了一两个部门的高层。
既没有生气,也没让他们写整改报告。
看来楚总今天心情不错啊,众人思忖着。
楚樊修回到办公室时,桌面已经放着温度恰好可以入口的咖啡。
加了三块方糖。
甜度刚好合他的口味。
想起方才叶落蹑手蹑脚离开会议室的身影,男人嘴角不觉泄出一丝笑容。
真贴心。
楚樊修想着,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坐下处理堆积的文件。
签到一半时,他停住笔,修长的手指摘下金丝眼镜,捏了捏因为长时间使用泛起酸涩的眼角。
余光看见小孩,正弯着腰给办公室的花花草草浇水。
白嫩的手指,勾住粉色的小水壶,脸上笑容洋溢。
年轻人果然有活力。
楚樊修心想。
白纸黑字催生的枯燥和疲倦,在男人脑海里一点点消散。
他松了松衬衫领口,看了眼时间,温声道:“我晚上要加班,你帮我从食堂带份饭上来就下班吧。”
闻言,叶落放下小水壶,迟疑着问:“食堂的盒饭吗?”
“嗯。”楚樊修已经低下头,翻开一份新文件,半晌没有听见小孩离开的脚步声。
于是又抬起头,“怎么,有问题?”
没有金丝眼镜框的遮挡,男人一双桃花眼尽览无遗。
狭长的眼角,目光微冷中透出一丝明亮。
男人领口稍稍敞开些许弧度,露出线条修长而性感的颈部,下颌微低,视线似乎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
给人一种被重视的错觉。
好、好帅。
叶落咽了下口水,“呃……没没问题,您要吃什么菜?”
“随便。”楚樊修重新看起资料,头也没抬,“我不挑食,两菜一饭就行,你看着挑吧。”
叶落刚要出去,门被敲了两下,季秘书走进来。
“楚总,这几天我熬得太累了,想请一天假休息下。”
他眼下缀着明显的黑眼圈。
楚樊修点头,“可以。”
于是叶落就一块跟着季秘书出了办公室。
“季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嗯,你也是,哦,上次给你推荐的书看完了?”
“看完啦,”叶落声音带着笑意,“谢谢季哥给我推荐,看完我收获很大。”
季秘书:“对了,你朋友的事解决了没?”
“暂时算没事了……”
两人的声音在走廊里逐渐飘远。
办公室里,楚樊修指间的笔始终未动,蹙眉沉思着什么。
站在食堂里,叶落纠结了。
他到食堂从第一个窗口走到最后一个,来回看了半晌,依旧没决定好选哪两个菜。
最后只好求助窗口师傅,“楚总一般都喜欢吃什么?”
师傅笑了,“你是来给楚总打饭的啊?以前都是季秘书来……楚总不挑食,你随便拿两样就行,喏,你面前的青椒肉丝就不错。”
叶落依言装了两勺,正要盛几块色泽鲜艳的红烧肉进去,师傅出声阻止他。
“哎别盛那么多,楚总吃不了的。”
吃不了?叶落疑惑地看着盒里的分量。
不多啊,自己吃完恐怕都不饱。
“楚总今天晚上是要加班吧?”师傅问。
叶落点头。
“你信我的,少盛点就行,楚总一加班就吃得少。”
师傅在公司食堂干了好几年,很有经验,“楚总刚上任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得加班,季秘书让我们准备盒饭,三菜一汤,整得挺丰盛,但是楚总没吃几口就剩下了,觉得浪费,后来特意让季秘书跟我们说了这个事。”
叶落:“……可加班不是会更饿吗?”
“那就不知道了,楚总一直是这个习惯。”师傅突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跟叶落说,“其实我怀疑是厨师做得不合楚总胃口,所以才吃得少。”
叶落低头看了眼还没装满一半的饭盒。
犹豫几秒,他问师傅,“能借用下厨房吗?”
已经关了灯的大厨房重新亮起光。
刺啦,天然气阀门被一只手拧开。
叶落垂下眼,盯着案桌边侧摆放的油盐酱醋看了几秒。
他对厨房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熟到瞄一眼调料瓶子就知道这是哪家厂牌生产的。
双手在背后给围裙打上结,叶落熟练地起锅烧油。
灶台燃升的火苗,映入他眉眼间,簇起一点星光。
顶楼总裁办公室。
放下最后一本文件,楚樊修抬头看了眼挂钟,眉心微拧。
叫小孩打个饭,一小时都没送上来?
是食堂关门了还是饭不够了?
这小孩不会跑出公司去买饭了吧。
他伸手拿起座机话筒,正要打个电话问问,外面发出一声动静。
似乎是谁撞到了什么东西。
楚樊修起身走过去,伸手开了门,青年正龇牙咧嘴地站在门口,单脚撑地,一只脚在空中晃动。
叶落过来时没注意角落的垃圾桶,右脚脚趾生生撞到铁皮上,疼得他眼睛直发酸。
不得不捧着饭盒,一边抖着脚,一边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蹦跶到门口。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甩到一半的脚卡在半空。
慢慢地抬起头。
男人垂眸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一上一下,对接到一起。
“……”
“……”
“金鸡”缓缓、缓缓地放下那只脚。
“……”
“……”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什么叫社死?
在大老板面前玩了一通杂耍算吗。
叶落尴尬地想脚趾抠地。
脚趾刚一动弹,疼得发酸的眼泪没忍住,掉了一颗下来。
啪的一声,落到地面。
“……”
男儿泪,好q弹。
叶落觉得,自己作为总裁助理的面子,也啪的一下,没了。
这次是真的想哭了。
叶落皱着一张脸,突然看见手里的保温饭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
结结巴巴地张开嘴,“饭、饭好了,楚总。”
一只大手接过饭盒,男人站着没动,垂眼看向叶落虚虚沾地的右脚。
“磕着脚了?”
叶落哭丧着脸,“不小心磕到拐角的垃圾桶了。”
楚樊修长臂一伸,把饭盒搁在边上的柜子,弯腰一把抱起人。
用公主抱的姿势。
“……?!!”
叶落怔了几秒,手臂挣扎起来,“楚总?!我自己能走……”
“别动。”
男人的声线低沉清洌。
“脚疼就别逞能。”楚樊修低头看他一眼,带着若有似无的调侃,“又不是没抱过你,至于这么紧张?”
叶落的确很紧张,四肢僵硬地停在半空,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索性闭上了。
而身下的触感却无法屏蔽。
男人结实的肌肉在摩擦间将暖意传递给叶落。
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也就十几秒,楚樊修就抱着他走到了沙发边,俯身放下人。
“右脚?”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男人已经蹲下来,伸手脱掉了叶落右脚的板鞋。
叶落今天穿了双白色袜子,洗得很干净。
楚樊修连着袜子也给脱掉。
叶落脸颊发红,羞耻到说不出话,只能靠着沙发向后,用力拔了下自己的脚——
没拔动。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圈住他的脚踝。
禁锢了叶落的动作。
“别动。”楚樊修再次说道。
他抓着青年的脚踝抬起手,仔细看了下他右脚的小脚趾,眉毛微皱,“红了。”
还有点破皮。
叶落的脚终于被松开。
他如获大赦般把脚缩进沙发,伸手圈住膝盖。
楚樊修站起身挺直腰,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柜子,从下面拿出一个医药箱。
然后便折回沙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言简意赅:“给你抹药,伸脚。”
“……”
叶落闭上眼,办公室原本没有药箱的,是自己为了预防万一放进去的。
没想到把自己坑进去了。
男人盯着他,再次说了一遍,“伸脚。”
叶落一咬牙,伸就伸呗!
他认命地把两只脚一同垂下去。
楚樊修顿了下,长臂将人从沙发捞起,放到一侧,自己也顺势坐下。
然后抓着叶落的右脚搁在自己腿上。
他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碘伏和棉签,就着灯光给小孩破皮的小脚趾上药。
“叶落。”
擦着擦着,楚樊修突然叫了声小孩的全名。
“?”叶落一怔。
楚樊修很少喊他名字,之前叫叶秘书,后来变成了叶助理。
他偷偷瞥向男人。
楚樊修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握棉签的姿势像用钢笔签名一样认真。
正当他思绪跑偏时,楚樊修又说话了。
“你今年二十一岁,而我比你大九岁,按照现在三年一个代沟的说法,我们之间差了三代。”
“工作时间,我是老板,你是员工,你怕我很正常。”
“但是下班时间,我只是一个比你落后了三代的人,你怕我做什么?”
楚樊修给他上完药,松开手。
这才看向叶落,语气悠悠,“因为咱俩上过床吗。”
咳咳咳?!
叶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避开敏感词,他急忙否认,“我没有怕你啊,楚总。”
“没有怕我?”楚樊修不紧不慢地反问一遍,见小孩拼命点头,“那好,你现在给季秘书打电话。”
叶落不明所以,但是大老板都发话了,他自然照办。
摸出手机就给季秘书打电话。
嘟了几声就被接起,“小叶,什么事?”
叶落刚要说话,张开嘴又懵了,对啊,什么事?
这时,楚樊修探手拿走了他的手机,“是我。”
季秘书的声音顿时清醒,“楚总,您有什么吩咐。”
“休假取消,你明天陪我去市政府开会。”
季秘书:“……”
楚总,你这么出尔反尔不怕老天打雷劈死你?!
“好的,楚总。”
挂断电话后,楚樊修没有把手机还给叶落,而是点开了与季秘书的通话记录。
很好,一周里三四天都有通话。
在工作时间之外。
男人回想了下,叶落会在上班的时候对自己嘘寒问暖,做足了生活助理的义务。
但是下班后,这小孩从来不会跟自己聊天。
楚樊修关上手机,扔进叶落怀里,慢条斯理地问:“叶助理,你说你没有怕我,那你有在非工作时间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吗?”
“或者说,你敢吗?”
叶落连想都不用想,肯定说不啊。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三万月薪,他都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干下去。
但是养小孩需要钱啊。
想着想着,叶落又差点走神,急忙解释:“楚总,这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卡壳了。
楚樊修淡淡道:“我是你上司,他也是,怎么不一样了?”
的确,生活助理也是归季秘书管的。
叶落哑然。
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他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一个怪圈。
楚樊修看他一眼,转身把药箱放回原处,声音淡然,“既然一样,那你以后不用怕我。”
叶落无话可说,只好点头。
楚樊修满意颔首,俯身抱起他,叶落有些惊慌,“楚总?”
“你脚抹了药不好走路,我送你回学校。”
办公室的灯光暗下。
电脑关机的幽光反射到书柜,沿着玻璃面对折到门口,映出柜子上的一个黑影。
叶落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碰见同事看到楚总抱着自己。
那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想到同事们以一传百的散播能力,叶落眼角抽动,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流言——楚总被人用孩子逼婚。
他下意识捂住肚子。
好在并没有发生这种社死场面。
电梯从顶楼顺畅地落至负一层。
地下车库,楚樊修步伐稳健地把人送进车后座,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驱车开往b大校区。
叶落这次坚决地谢拒男人的“抱送”服务。
在目送小孩一瘸一拐地走进学校大门,楚樊修收回视线,点火启动车子,向来时的方向开去。
半小时后,楚樊修回到公司。
“啪嗒”
办公室的灯被摁亮。
楚樊修很快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被遗落在柜面的保温饭盒。
修长的手指拿起饭盒。
灯重新灭了。
……
楚樊修今天晚上没能回自己的住处,回家途中被娄女士一通电话叫到了楚家大宅。
这是娄女士离婚后第一次主动到楚家。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情。
楚樊修单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停进大宅的车库,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手指摁揉眉心一会儿,楚樊修敛眸,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管家站在门口,远远地向他迎来。
“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嗯。”
b大学校,叶落费劲地移回宿舍,刚进去门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许嘉汐。
“小叶啊,才下班吗?”
叶落边拿着手机,边把宿舍的灯打开,坐到椅子上,“嗯,刚回到宿舍。”
“我说呢,半小时前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正在通话中。”
“啊?”叶落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许嘉汐打来的时候,他的手机正在给季秘书打电话。
“抱歉,汐姐,那时候在忙。”
“没事,”许嘉汐笑着说道,“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吃顿饭。”
叶落低头看了眼受伤的脚趾,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汐姐,我今天不太方便。”
“哦,没事,那下次再约啊。”
看着黑屏的手机,叶落有些摸不着头脑,许嘉汐为什么突然要请自己吃饭啊。
另一头,许嘉汐挂断电话,对徐家文耸耸肩,“今天不行呢,小叶没时间。”
没等徐家文说话,许嘉良先暴躁了。
“什么?来不了?我他妈人都找好了!你让那犊子滚过来!”
许嘉汐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但不妨碍她嫌弃这个堂弟,“许嘉良,你发什么疯?!是我和家文请小叶吃饭,有你什么事?”
徐家文冲许嘉良警告地摇了摇头,又转头安抚许嘉汐,“你别生气,嘉良不是在替我们考虑吗,就是说话方式不太合适。”
许嘉汐冷哼,“就他那狗嘴能吐出象牙来?”
在许嘉良骂街前,徐家文连忙拉着许嘉汐去了另一个房间,锁上门。
“嘉汐,我这次面试没能进楚氏,你会不会嫌我没本事?”
他换上一副自责的表情。
“怎么会?”许嘉汐捶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再说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读研时都没能拿到奖学金,你可是连着拿了两年的校级奖学金。”
徐家文扯出个笑容,“那是以前了,如今……幸好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至于一蹶不振。”
”别瞎说。“许嘉汐握着手机,下定决心,“你放心,小叶现在是楚总的助理,如果能通过他向楚总推荐你,你肯定能进我们公司,以你的能力,不出五——不,不出两年,肯定会做出一番成就的。”
徐家文笑着抱住她,“嘉汐,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在许嘉汐看不到的背面,他眼里全无笑意,只有一片阴沉和恨意。
两人都对外面的噪音置若未闻。
许嘉良在外面大骂一通,还没人搭理他,把他气得一脚踢在门上,结果疼得他大叫。
还是没人管他。
许嘉良大声骂娘,抓着车钥匙出了门。
“家文,要不我出去看看他?”许嘉汐动了下身体,神情担忧,“我怕他闯祸。”
“没事。”徐家文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我去看着他。”
徐家文急步走出房间,想起刚刚许嘉良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嫌恶地皱起眉。
要不是为了许嘉良手里的钱,他才不会和这么个没有一点素质的蠢货打交道。
许嘉汐在家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徐家文把自己堂弟带回来。
正要给徐家文打电话问问,她的手机响起铃声,是个陌生号码。
“喂?”
“对,我是许嘉汐。”
“你说什么?谁醉酒滋事?!”
半晌,许嘉汐冷静下来,攒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阳西北街派出所是吗?我知道了,谢谢,我马上打车过去。”
派出所,醉酒看候区。
坐着的徐家文嘴角挂彩,一张原本还能看的脸七青八紫的,狼狈至极。
先前他追着许嘉良一路跟到夜店酒吧,没想到这个傻逼喝了酒贼他妈能惹事,堵住一伙流氓吆喝着打架。
两人对七人。
不是神经病都干不出这事!
徐家文想跑没跑成,对方把他和许嘉良当一伙的。
被揍得快趴下时,响着警笛的警车姗姗来迟,把醉酒滋事的一伙人堵在巷口,抓了个正着。
把人带进派出所后,做记录的警察看着徐家文也挺稀奇,“你不是前不久刚把你妈从这里带回去?怎么又跟着妹夫进来了?”
“……”
徐家文一整张脸都黑透了。
旁边许嘉良安静地坐着醒酒。
倒不是突然变聪明了。
而是刚跟警察呛了两句,甚至想动手,被人摁倒在地上,狠狠掼了几下才消停。
警察的话,他也听到了。
偏头问这位便宜姐夫,“你妈也进来过?怪不得你是我姐夫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
徐家文:“……”
去你妈逼的姐夫。
他低头盯着地面,恨得咬牙。
妈的,等从许嘉良这里把钱骗走,他一定找人好好收拾这混蛋一顿!
许嘉良很明显还醉着。
说完这句,下句话便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陈晴那个疯娘们,居然还他妈敢报警,看我不找人弄死那个跟她偷/情的瘪犊子……”
“?!”
徐家文猛地扭头,伸手想堵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各自忙碌的警察们,此时都警惕地盯着他们。
“什么报警?”
有人朝他们走过来,厉声喝问,“许嘉良!问你话呢!老实交代,之前犯什么事了?!”
完了。
徐家文眼前发白,大脑一阵眩晕。
错了错了,自己不该为了报复叶落走许嘉良这步臭棋的……
第二天早上,叶落刚挤进公交车,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有人要算计我?”叶落一头雾水,“没有啊,对,没人跟踪我,也没人找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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