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

近景镜头已经就位,厨房里不大的地方挤进两台摄像和好几个人。

叶落手持菜刀，刀体斜斜落于板面。

他手心冒出点汗意，不得不抓紧刀把,防止菜刀脱手。

没人会照顾一个手替的情绪,工作人员朝叶落做了个手势。

“开始！”

叶落凝眉静心，多年的刀工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主人已经紧张到出汗,手依然稳得一批。

镜头下,白皙干净的手指,骨节在刀把处微微凸起。

刀光利落轻巧，薄如蝉翼的切片成叠展现……

“卡！”

导演从监控器后抬了抬手,“过,清清上,切半身……”

叶落后退几步,把位置让给女一号顾清清。

他放轻脚步,走出厨房这个包围圈,季秘书连忙递过来外套。

剧里时间线是夏季,叶落需要露出光洁的手指和腕骨,外套袖子不好撸，索性脱了外套。

叶落接过外套，没穿,在肩膀上披着,拢了拢衣襟。

等会儿还得拍他做菜的镜头。

顾清清一看就是没自己做过饭的,不时就被导演卡掉。

因为导演的要求，叶落上场时是真开火,等顾清清拍时才熄火。

加上顾清清会被导演喊停重拍,叶落得控制着火候和时间,防止菜不熟或者糊了，毕竟最后菜也得来特写镜头。

这么来来回回地拍，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愣是给叶落热出一身汗。

好在做菜镜头比较集中，大概两个小时叶落的手替任务就结束了。

导演在看顾清清的拍摄，派了个后勤人员跟叶落交代明天的拍摄时间和内容。

叶落听完记下，然后跟季秘书离开了剧组。

“还是你眼光毒。”看完片子，副导演冲导演比了个大拇指。

“找的这个手替太厉害了，跟剧本里对厨神女主的描写一模一样！”

导演笑了，“能找着叶落也算是运气好，比他做菜好的厨师没有这一双好看的手，比他手好看的没有这厨艺。”

“厨艺是挺好的，看那刀工，没个几年练不出来。”副导演鼻子嗅了嗅，空气里还残留着菜的香气，“做出来的菜也算是色香两全，我闻着就馋了。”

导演想起什么，招呼了下，“小刘，把锅里菜都盛出来，别浪费，给大家分分当加菜，就不订鸡腿了。”

副导演：“……”

导演这节俭的性子真是哪里都能省啊。

宋丰君是男一号，今天一整天都有他的戏，助理从剧组领了两份盒饭回保姆车。

“导演是真抠啊，今天连鸡腿都不给了。”

他边小声嘀咕，边利索地把盒饭拆开，连筷子摆在宋丰君面前。

原本盛鸡腿的地方换成了叶落上午做的菜。

宋丰君用剧本敲了他一下，不重，“后面零食柜里有鸡腿，自己拿。”

助理笑了，“君哥你不懂，白/嫖的才好吃呢。”

宋丰君一顿，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吃饭。

他不挑食，但是一筷没动叶落做的菜，助理抬头瞧见记了，咽了咽口水。

“君哥，你不喜欢这菜吗？要不给我吧，我不嫌弃你。”

宋丰君觑了助理盒饭一眼，别的菜还剩着，唯独叶落做的那道吃得一干二净。

他垂了垂筷子，“不给。”

助理失望地收回视线。

宋丰君犹豫了下，夹了筷子菜。

尝了尝，是挺好吃的。

起码比剧组订的盒饭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回想起上午观察到的叶落刀工，宋丰君停下筷子。

白/嫖的家人对自己很好，衣食住行没差过钱。

但是叶落呢。

宋丰君听过一点父母的谈话，知道叶落养父母很早就车祸去世了，能练成现在的厨艺，叶落估计很小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盯着剩下的菜，宋丰君提不起来食欲，最后还是给了助理。

叶落在剧组呆的时间不多，每天会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来，但是拍完就走绝不拖拉。

没办法，他还得回家给打理自己的账号，毕业论文也得定下基调，确实很忙。

季秘书跟着叶落算是休了个短假，惬意得不行。

他把马扎挪到小太阳旁边，正舒舒服服地烤着火，就听见有人慌张地喊：“快快快，打120！”

季秘书猛地睁开眼，伸手拽住一个跑过的工作人员，“出什么事了？”

“吊灯掉下来砸到人……”

季秘书心里一紧，往人群聚集中心跑去。

叶落刚刚就在那里拍戏！

他一路撵上了好几个人，赶在最前面冲到，扒拉开外围的人时声音都在抖，“叶落呢？叶落怎么样！”

现场人乱声杂，季秘书的声音淹没在噪音里。

他咬了咬牙，拿出手机要给楚总打电话。

下一秒衣服被人拽了下，季秘书转过头去，简直要喜极而泣。

“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你被吊灯砸到了……”

叶落被人护着往外走，余光正巧看见拼命往里挤的季秘书。

他喊了一声，但是太乱了季秘书没听到，只好靠过去伸手拽了一下。

叶落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很镇定，“没砸到我，出来再说。”

季秘书看了眼围在叶落四周的人，听话地跟着出了人群。

“季哥，你没给楚总打电话吧？”

找了个安静地方，叶落头一句就是这个问题。

季秘书晃了晃手机，屏幕停留在拨号页面。

“差点就打了。”

“没打就行。”

叶落松了口气，要是打了楚樊修可能就不让自己来拍了。

季秘书刚刚着实被吓住了。

“没想到拍戏还有受伤的危险，”他皱了下眉，“要不咱们别拍了，今天吊灯砸下来，明天有可能屋顶塌了！”

刚好走过来的导演：“……”

我真是谢谢你这张嘴啊。

季秘书听到脚步声就闭上了嘴。

导演朝叶落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了，多亏你拉了丰君一把。”

吊灯坠落时，他们正从厨房往客厅转移机位滑轨，谁也没抬头朝上看。

是叶落穿外套时仰了下脖子。

瞥见吊灯在晃动，手疾眼快地把站在吊灯正下方的宋丰君拉了出去。

下一刻，记所有人都听到了吊灯砸地碎裂的巨大声音。

导演现在想起来手都在打颤儿。

这吊灯要真砸宋丰君脑袋上，不出个血窟窿都对不起它那重量。

叶落：“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碎玻璃划了下腿，助理在给他抹药。”导演心有余悸，“我已经让场务确认所有道具安全性了，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没有人被砸到，但是吊灯玻璃飞溅的碎渣伤了不少人。

宋丰君被拉开时背对吊灯，小腿被玻璃划到，夏□□服布料薄，没起到防护作用。

有一个工作人员差点伤到眼睛，糊了一脸血，把导演他们吓坏了，急忙打120叫救护车。

大家都受到不小惊吓，今天是拍不下去了，导演让叶落先回家休息，顺便把前几集的工资给结了一半。

四万元。

季秘书看着笑得眼睛弯起的叶落，忍不住问：“楚总平时不给你零花钱？”

“给啊。”

叶落退出到账通知的短信界面，“他每月都往我卡上打钱。”

“……那你还缺钱？”

叶落笑了下，“想买个东西，不用他的钱。”

四万元差不多够一只。

等拍完全部，他就能去买了。

到家的时候，楚樊修还在公司没回来，刘阿姨说少爷打过电话，晚上他不回来吃饭。

叶落“哦”了一声。

最近他去剧组拍戏，楚樊修回公司工作，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叶落瘫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开斗地主。

他这几天忙得没时间上线，登陆后发现【保家卫国】给他发过几次约房邀请。

但是叶落没上来过，自然也没回应。

【保家卫国】最后一条消息是【铁杆兄弟徽章要没了。】

语气似乎透出一点委屈。

“铁杆兄弟徽章”是斗地主软件新开发的功能，只有好友同局率在全系统排名前一百的才会有。

叶落这几天没和【保家卫国】玩，估计排名离掉出前百不远了。

瞄了眼对方状态，在线。

对方也可以看到他上线了，但是这次没有发约房邀请。

叶落主动拉他开了牌房，打字：【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没上来】

保家卫国没有搭理他。

叶落失笑，不过无故失踪确实该跟这位朋友说一声的。

他真诚地又道了一遍歉。

保家卫国终于有了反应。

一分钟后发来：【没事。】

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叶落跟【保家卫国】熟悉后才知道他挺爱唠嗑的。

小叶：【你最近在线时间好长，注意休息】

这次保家卫国的回复来得时间更久。

【医生不让我下床，只能躺床上打扑克。】

小叶：【？你生病了？】

保家卫国：【老毛病，不碍事。】

叶落刚打出字问他是什么病，房间进来第三位玩家，系统开始发牌了。

这局还没打到一半。

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宋丰君】

叶落手指一顿，差点按到出牌误伤同伴，把这局好好打完了，下线前匆匆给【保家卫国】发了条“有事先离开”的消息。

他打开微信，从“新的朋友”里找到宋记丰君。

接受。

——已添加。

几乎是同时。

宋丰君：【谢谢。】

叶落一怔，他发消息的速度太快了吧，自己才刚通过。

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叶落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看到下一条消息。

正当他要打字时，消息来了。

宋丰君：【对不起】

叶落：【？】

宋丰君：【抱歉，十几年来一直占据着你的位置】

叶落沉默了片刻，打字：【没有。】

他从宋丰武那里听说了宋丰君的身世，或许是同病相怜，他对宋丰君并不抵触。

宋丰君没再发消息，却是把叶落直接拉进了一个群聊——

【老宋一家亲】

叶落：“……”

总觉得自己在这里面格格不入。

群里很快有人回应了。

宋丰文：【欢迎小落/撒花/撒花】

宋丰武：【欢迎小落/爆竹/爆竹】

宋海立：【欢迎小落/烟花/烟花】

整齐划一得像一排机器人回复。

宋家。

老爷子盯着手机屏幕，冷哼一声，看见不断弹出的微信消息，点进去仔细看了看。

又是一声冷哼，你们把表情都用完了，我用什么？！

几秒后，群里又多了一条。

爷爷：【欢迎小落撒花/爆竹/烟花】

叶落正在打字的手一顿。

这个头像前几分钟还跟他在斗地主牌局里并肩作战。

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叶落迟疑着点开了显示“爷爷”的微信头像。

微信名：【保家卫国】

群昵称：【爷爷】

叶落：“……”

他们刚刚在斗地主的战场上奋斗过一局，浴血保住了铁杆兄弟的荣誉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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