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不在要害位置，只是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不至于死去。

乱箭之中，一阵拼杀，杨凌几人虽然没有突围出去，但也还算完整，没有受什么大伤。

刘大山久攻不下，又受了伤，心里焦灼，慌乱之下，命人放出了求救的信号箭。

响箭的箭尾带着火光，在夜空里像闪电一样划过，发出一声锐鸣。

杨凌抓住一个时机，抱着曲小白，跃上一棵大树的树梢，那棵树高有十几米，多数的箭矢都不能到达那个高度，只需要阻挡为数不多的飞来的箭矢，两个人的稍微松了一口气。

曲小白喘息着，道：“就这，还敢称精锐之师？我看容值也是个瓜。”

杨凌一直到这时才有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他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就你一个人？”

曲小白心虚，语气躲躲闪闪：“嗯，我怕你有事，就出来了嘛，阿五和阿六我让他们留在行宫保护安安了。本来，跟了一些影卫出来，我让他们候着听令，不可轻举妄动。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你放心好了。”

事已至此，发火也没有什么用处，况且他也不舍得跟她发火，他无奈地把她往臂弯里拥住，道：“下次不许再这样。幸亏你是没什么事情，若是有事，你让我去哪里后悔去？”

曲小白认错认得很麻利：“我错了。”但说到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她依然执拗：“下次你还是带上我吧。没有你在身边，我一颗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太难受了。”

“唉……”杨凌轻叹了一声。她这样，他真是完全没有脾气了，心里全被她塞得满满的，甜蜜中还带着微微的疼。

他一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好，我再也不抛下你了。”

曲小白“嗯”了一声，表示很满意他的回答。

她不是想要来给他添累赘的。她只是很害怕。她害怕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灵识再也找不回来，而她也不得不离开；她害怕杨凌会一去不回，再也见不到他。

明天和意外，是真的说不准哪个会先来，所以她只想抓住每一个和他在一起的分秒。

不多时，援军到了。

诚然，援军不是杨凌的援军，而是刘大山招来的援军。大批的士兵涌进了林子里之后，率军而来的长官也出现在了士兵阵营中，被士兵拥护着来到了刘大山的身边。

士兵们手中举着火把，把这一片树林照得跟通明，杨凌曲小白和阿二都被逼上了树梢，站在树梢之上，看得清清楚楚，来的人是容值的心腹大将，容值的侄子容江。

杨凌眸子里透出冷寒之色。

“这是……”

曲小白不认识容江，问了一句。

“容值的侄子容江，也是个骁勇的人。”杨凌把匕首在手中转了转，“阿二，可以了。”

他话音落，阿二的身形在树梢之上几个起落，一声唿哨声从远处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金戈铁马之声。

容江微惊，但立马就镇定了下来，“杨凌，你下来！”

杨凌把曲小白揽在臂弯里，脚尖一点，从树梢跃了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容江的面前，“容将军，几天不见，这是做什么？”

容江冷声道：“奉命捉拿反贼杨凌。”

曲小白反唇相讥：“嚯。反贼。这个帽子是谁扣的？你叔叔容值还是你伯伯容梁啊？你们这个帽子扣得可真是，够大的，也不怕我们脑袋不够大，接不住你们的帽子？”

容江还要啰嗦几句，曲小白又道：“得了吧，说再多也不过是粉饰你们的野心罢了。要群殴是吗？那就一起上好了。”

容江是容值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又是亲信，容家在京城都是能够横着走的，这些晚辈们，怎么可能将杨凌放在心上，至于杨凌身边这个番邦女人，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他一挥手，刚要下令，就见曲小白抬手就是一枪，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曲小白手中是什么武器，被枪响声惊到的时候，就感觉胸前一疼，有滚烫的液体崩出来。

他探手一摸，是血。

容江大惊，这个时候忽然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那声音是从外围传来的，除了喊杀声，还有金戈相击之声，容江看向杨凌，心里大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你早有准备？”

杨凌岿然不动，嘲讽道：“我能有什么准备？一无兵权二无人手的。”

“那这些士兵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他们。”

容江捂着伤口，待要催马去擒拿杨凌，后面的士兵们已经乱作一团。

杨凌冷冷看着容江，曲小白却是看着杨凌。

那眼神分明在问和容江一样的问题：这些人马是？

杨凌握了握她的手，没有跟她多做解释。

乱了好一阵子，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反胃，等到情势微定，容江带来的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渐渐露出败的端倪。杨凌并没有再动手。这样的短兵相接，根本还用不上他动手。

等到外围的士兵攻到里面的圈里，曲小白看见领兵的人，心头还是有些诧异的，因为领兵的人，是慕南云手底下的一个亲信。

曲小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跟不上现实。什么时候杨凌和慕南云竟然有了合作了？他不是算计了慕南云吗？慕南云竟然还能为了他派兵？

曲小白想了很久，等到慕南云的兵马把容江给拿下，她才恍悟了，定然是杨凌和慕南云早就已经定好了计策，为的就是让容值上当。

慕南云的人把容江给押走了，杨凌令阿二把魏高带走，曲小白这时候才记起来魏高，但她还没有看见其人，阿二就已经把人都带走了。

杨凌抱着她施展轻功，走树梢离开了这片林子，并没有让她看到太多的血腥。他一向就是这么细心，曲小白心中既有感慨，也有感激。

感慨这世道的悲惨，感慨他终将入世，终将面对这样的血腥。感激他始终想要护她在手心里，甚至一点点的血腥都不忍她看见。

回到行宫，阿五和阿六都守在安安的房中，寸步没有敢离开，奶糖也守在安安身边，蹲坐着，像一只雪白的大型犬一样温顺，但认识它的人都知道，它是个何等凶猛的野兽。

杨凌在奶糖的脑袋顶拍了拍，算是对它的奖励，吩咐阿五和阿六带着奶糖出去。他和曲小白身上都染了血腥气，自然是先洗澡换衣裳，等到洗完了，换了干净的里衣，回到安安睡着的房间里，杨凌同曲小白商议：“要不，还是把安安送走吧。他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曲小白摇头：“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杨凌明白她心里的担忧，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伸出手臂把她圈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温柔一笑：“好，留在身边，我们一家三口，不分开。”

曲小白在他胸前蹭了蹭，“嗯，不分开，多好。”

杨凌抱她到床榻上，让她睡在安安的身边，道：“我还要进宫一趟，今晚的事要解决。你就在行宫安睡，等我回来。”

接下来的事情，凶险程度不会比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更低，但曲小白也明白，她不能跟着去，她的身份比较敏感，出现在宫殿之上无疑只会落人口实。

“嗯。你小心，我等你回来。”

杨凌在她唇上深深印上一吻，她温软的嘴唇带着丝丝凉意，良久，杨凌才挪开了嘴唇，对她道：“安心睡吧，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穿上外衣，拿了匕首，插进腰带里，喊了阿二一声，走出了寝殿。

曲小白听着他轻缓的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她担心地要命，却又感觉到很安心。她想，大约是因为她很相信杨凌吧。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深夜的大凉都城，注定今夜是不安宁的一夜。城外的那一场血战，消息刚刚传回到了城里，容值匆匆忙忙赶往他大哥的太傅宅邸，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扰得路旁居民纷纷从梦中惊醒，他却顾不上这些。

赶到容梁的府里，容梁也是没有睡。

今晚的行动，自然经过了容梁首肯的。容梁是文官，手中没有兵权，但即便是他手中有兵权，也不会随意动用的。兄弟三人从来就有这样的默契——为了家族，各自为政，互为犄角，但又各不相干，若有一方败北，也不会连累其他的族人。

容值见到容梁之后，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说，又道：“兄长，我这就要进宫去了，今晚胜负未料，兄长保重。”

他说完，就径直往外走，容梁出声叫住了他，“二弟。”

容值站住脚步，恭恭敬敬施礼，“兄长还有什么吩咐？”

容梁走下高高的台阶，站到容值面前，道：“没事。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去吧。”

容值心里还是很忐忑。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他兄长那般的镇定自若，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他总觉得，杨凌这一次会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