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陆母的口中说出来，比从陆北川的口中说出来，还要伤温锦的心。
陆北川的话，至少温锦知道他本来就不爱自己。而陆母，从小看着她，像她的亲生母亲一样的陆母，居然也这么看她，她自以为嫁到陆家之后尽心尽力，没想到做人如此失败。
“妈，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回去再好好想想，妈是不会害你的。”
“嗯。”
温锦从陆家带走了陆梓涵。
陆梓涵坐在副驾驶座上，温锦坐在驾驶座上，小孩子不知道为何，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梓涵，一直看我什么？”
“妈妈，蛇斜女子是什么意思啊？”
温锦起初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意识到，是蛇蝎女子。
“蛇蝎女子？就是指那些长得漂亮，但心肠很坏的女人。上次我们讲的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后妈，就是个蛇蝎女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啦？是在电视剧里听到的吗？”
现在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温锦回想起自己跟陆梓涵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挂着鼻涕泡追在陆北川身后，算术题都不会做几道，陆梓涵就能问她“蛇蝎女子”是什么意思了。
陆梓涵小眉头拧了起来，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
“那就是在书里看到啦？”他还不至于识字识到这种程度吧？
“妈妈，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说给别人！”
陆梓涵一脸严肃，温锦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好玩，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好，我不会告诉外人。”
和陆母谈话的坏心情，她不想带给孩子。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这是我听奶奶说的！有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出去的时候，听到奶奶对爷爷说，说什么枕边放一个蛇蝎女子……我还以为是玩偶！”
枕边的蛇蝎女子……呵，是她无疑了。
温锦的笑意淡了下来，“梓涵，奶奶还有告诉你过什么吗？关于我的？”
陆梓涵有些纠结，“我……我答应过奶奶，不能告诉别人的！”
要是在往常，陆梓涵这么一说，温锦是绝对不会追问下去的。但今天……温锦特别想知道，陆母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你可以不告诉别人啊，你告诉这辆汽车，车不是人，对吧？奶奶没有说，不让你告诉别的车，对吧？”
温锦循循善诱，陆梓涵眼睛一亮。
“妈妈你真聪明。”
说着，他指着车上的空调孔问，“妈妈，这是汽车的耳朵吗？”
温锦点点头，“对，你可以通过这个耳朵告诉汽车。”
陆梓涵有模有样地对着汽车说道，“奶奶告诉我，要小心妈妈！但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妈妈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会去幼儿园接我放学，还会带我去吃好吃的……”
他又自言自语了什么，温锦已经听不到了，她的世界，蓦地一黑。
温锦把车停在路边，摸了摸陆梓涵的脸，笑着对他说道：“梓涵，你应该听你奶奶的话，要小心我。”
回应她的是孩子天真不解的神情。
周一上班，例行董事会。
上次参加董事会的时候，温锦是以总经理的身份，而现在，她不过是陆北川的工作助理，有没有资格进去都不一定。
不进去也好，省得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
然而事实却总在和温锦作对。
“你。”陆北川推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温锦的办公桌，“一会儿跟我去董事会，有事情要宣布。”
服从老板是职员的天性，温锦顺从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陆北川的手一顿，看温锦的眼神冷冽了起来。
“什么都不用准备，你人去了就够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温锦再看向两个办公室之间相连的内窗时，白布下面的两个角，也被牢牢地钉死。
她和陆北川，已经彻底地被隔开了。
两人的关系，充满了猜疑，向前发展需要不停地彼此试探、慢慢地磨合，而倒退回去，只需要一夜。
温锦叹了口气，虽然陆北川什么也没让她做，但她还是准备了会议记录。
“连经理。”
“温……助理。”
会议室，温锦再见到连莉，两人的身份完全颠倒过来。
连莉本来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坐着，看到温锦急忙站了起来。
“您请过来坐。”
“不用了，连经理，那是你的位置，就应该你坐的。”
工作助理是没有资格在会议室拥有席位的，所以温锦到时候要站在陆北川的身侧。
连莉看着她，欲言又止。
“连经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温锦是个明白人，很快就看出来了连莉的意思。她有话对自己说，但又不好直接开口，所以在等着自己去问。
“总经理职位这个事……”连莉压低了声音，“以我对老板的了解，他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再过段时间，你肯定就能回来了。我不过是暂代的罢了，你的位置，没人能动摇的。”
温锦失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做过重回总经理职位的白日梦，不知道连莉哪里来的对她的信心，或者说，是对陆北川的信心。
连莉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陆北川进来了，会议室瞬间肃静。
陆北川看都没看温锦一眼，自顾自地摆弄着话筒，准备发言。
温锦走过来，抱着文件夹，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会议开始，是惯常的场面话，然后是对近期工作的回顾，最后，是对接下来工作的安排。
“各位董事，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我们在接下来，将会就市政府三期项目的工程，和温氏集团展开合作。”
他说完这话之后，停顿了片刻。
“你们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吗？”
“和温氏的合作？听上去还不错。”
“能抢到这个项目，做的不错嘛。”
“陆总，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是谁？”
有人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不少集团高层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这是市政府十年规划的一个重头项目，如果能当上负责人，油水是足足的……
陆北川早料到董事们的反应，略带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了连莉的方向。
她是集团总经理，也是能服众的。
连莉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看到老板对她的属意，她也微微笑了起来。
“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是温锦。”
陆北川还是抛下了这个炸弹。
董事们之间炸开了锅，连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温锦？她不是已经被免职了？”
“是啊，就在上次的董事会上，陆总罢免了她的总经理职位。现在……听说是个小助理？”
有个年纪大的董事直截了当地问陆北川，“陆总，让一个小助理成为这么大项目的负责人，您是在胡闹吗？难道不怕温氏觉得我们没人了？”
陆北川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胡董事，您不用这么担心。温助理姓什么？温呐！温氏集团的温，您还在担心什么？”
这一句句话，像是打在温锦脸上的无声的耳光。
他无视了她的一切努力，只认为她是一个靠家族活着的人。
“那也不行！就因为她姓温，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陆氏这么大，肯定得有个姓温的清洁工，您难道还能把这事儿交给清洁工？”
陆北川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恼怒，和颜悦色地安抚胡董事，“我是有我自己的考虑在内的，温锦呢，是我和温家商议之后，一起定下的项目总负责人，两个集团各自都会再有单独的负责人的，我把陆氏这边的负责人定成连莉，现在总经理连莉，您觉得怎么样？”
一句话，剥夺了温锦的实权，温锦的脸色，霎时就白了下来，在会议记录上写字的手一抖。
陆北川，不愧是个聪明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偷换了概念，扭曲了温霆原本的想法。
温霆指的负责人，自然是陆氏集团的负责人，总负责人只能由政府那边出人来当，否则绝对压不住两边。在两个集团各自有自己的负责人的情况下，这个所谓的“总负责人”是没有任何的实际作用的，最多是在起争执的时候充当一下和事佬。
而且，因为温锦特殊的身份，一方面是温家的女儿，一方面是陆家的夫人。两家的负责人，都会以为她是站在对方家立场的，谁也不会轻易服她。
陆北川算计地很清楚，温霆亲自开口，点名温锦又如何，他照样能让温锦什么也不是，温霆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他的安排，堪称绝妙，董事会很满意。
散会之后，温锦抱着会议记录本想要出去，被陆北川拦下。
“温锦，你看到了吗？”
他话里的意思，温锦很明白，但她不想顺着他来。
“看到了，陆总的决策很英明。”
“呵。”陆北川凉凉一笑，“别跟我说什么场面话。”
“那陆总想听什么？”温锦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的淡然激怒了陆北川。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
“温锦，我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你一无所有，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