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陆梓涵的到来，温锦的搬家计划暂时泡汤了。

她不可能带着陆梓涵去新家，也不想把这件事提前宣告给外人。

好在温锦也不是特别着急，趁着最后的这段时间，可以好好地把新家装修一下。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

现在的陆北川几乎已经不回云杉苑，到离婚分割家产的时候，陆家为了展示自己的大方，也是会把云杉苑分给温锦的，她不用担心会没地方住，再不济也能回到温家。

晚间，温锦本来想免了做饭的程序，但有陆梓涵这个小家伙在，她不能委屈他和自己一起吃外卖。要是让陆父陆母知道了，指不定得以为她在虐待他们孙子呢。

温锦只好叹了口气，围上围裙进来厨房。

温柔的夕阳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小孩子不能总是看电视，温锦把陆梓涵叫到了厨房，让他搬了一个小板凳，乖巧地坐着，两人进行着温馨的谈话。

“今天在幼儿园，老师有教你们什么吗？”

陆梓涵虽然不是温锦亲生的孩子，母亲极有可能是苏妤。但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温锦对陆梓涵确实用了心思。

孩子在云杉苑住的时候，陆北川大部分晚上都不在，温锦带着孩子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陆梓涵之前生活的环境不是很好，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温锦也耐心地一一给他改了过来。

至少在以前，不做任何小动作，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板凳上，陆梓涵是做不到的。

“老师今天给我们讲了故事，叫《快乐王子》。”陆梓涵认真地回答。

温锦在脑中思索了一下，《快乐王子》是王尔德的一篇童话。虽然是童话，但背后蕴含的寓意很深。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恐怕是很难理解的。这老师，难道就不该念一些真正写给小孩子的童话吗？

内心这么吐槽，温锦还是温和地问道，“那你能给妈妈讲一下这个故事吗？妈妈还没有听过呢。”

小男孩儿立刻坐端正，挺直了腰杆，多多少少还有些骄傲。

“那我给妈妈讲一下！”

“好呀~”

让孩子复述故事，也是对他的语言能力的一种锻炼。陆梓涵记忆力不错，大部分都说了出来。

等他讲完之后，颇为期待地看着温锦，温锦也毫不吝啬地予以表扬。

“不错不错，妈妈长见识了。梓涵从这篇童话里得出来什么道理了吗？”

小故事，大道理，温锦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不管是学习课文，还是自己写作文，总是要从中明白一个道理才行。

但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陆梓涵偏头想了想，“老师说了，我们要有爱心，要乐于帮助别人。”

“这是老师说的，梓涵自己没有从中感受到什么吗？”温锦循循善诱，这是一个开发孩子智力的好机会。

陆梓涵懵懵的看着温锦，不是很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读了这个故事，梓涵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你认为快乐王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小燕子又是怎么样的燕子呢？”

陆梓涵嘟起嘴，努力地思考了一把，慢慢地、怯怯地说道。

“妈妈，我觉得快乐王子并不快乐。”

温锦稍稍有些意外，但她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问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快乐王子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什么会快乐呢？”

在故事的结尾，快乐王子的金箔和宝石都没有了。作为一个丑陋的装饰品，他被人们残忍地投进了熔炉。

温锦把淘好的米放进了锅里，拧开开关，看着火舌舔舐着锅底。

“快乐王子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他带给别人快乐了啊。他的红宝石送给了生病的小男孩，蓝宝石给了失去眼睛的年轻人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们从中得到了幸福和快乐啊。”

陆梓涵难得地固执了起来。

“但他们都不是快乐王子。”陆梓涵说着说着，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去，他哽咽着说道，“快乐王子一点都不快乐。”

“怎么突然哭了呢？”

陆梓涵突如其来的泪水让温锦哭笑不得。

“一个故事而已，不用这么较真。快乐王子失去了物质上的富足，但他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啊。”

温锦耐心地解释着，虽然小孩子很有可能无法理解这一切。

“你不是快乐王子，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快乐不快乐？”

陆梓涵别过头，躲过了温锦要给他擦眼泪的手。

温锦哑然，怎么就这么扯到了“子非鱼，焉知鱼不知乐”上去了。

“但你不是快乐王子，你就知道了？”

“我不是，但我就是知道，快乐王子不快乐。”

温锦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幼稚，她还想说“快乐王子既然不快乐，还叫什么快乐王子”。但对上孩子被泪水沾湿的小脸，温锦叹了口气。

算了，不和他争执了，平白无故拉低了自己的年纪。

“好好，梓涵说的对。妈妈奖励你去看会儿动画片，好不好？”

陆梓涵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出了厨房。

他走之后，温锦继续安静地做菜。可能是刚才在重复“快乐”这个词，温锦的脑中竟然跳出来了一个问题：快乐王子到底快乐吗？

温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中毒了，中了快乐王子的毒了。

她小的时候也学过这篇故事，不过是在小学的时候，没有陆梓涵的年纪这么小。老师教给她的道理，和如今的也差不多。

快乐王子是快乐的，这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答案。也不知道陆梓涵那个小孩子究竟在别扭什么，还是说，这么固执地认为快乐王子不快乐。

他为什么不快乐呢？他做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他牺牲了小我，成就了众人。

牺牲……

温锦切菜的手顿住了。

她……似乎多少有些理解陆梓涵的想法了。

难道爱就是牺牲？爱就是奉献吗？

童话终究是童话，太过美好而成不了真实。

温锦笑了起来，慢慢地笑出了眼泪。

牺牲永远都是痛苦的，何来幸福可言？这终究是童话啊。

吃过晚饭，洗漱完毕，温锦带着陆梓涵上床睡觉。

他大概是白天玩累了，一个故事没有念完，他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温锦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适当地调高了一些，给两人都盖上了薄薄的夏凉被。

然后，她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是陆北川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

温锦原本还打算再看会儿书，听到动静之后，她立刻关了床头灯，半倚在靠枕上。

她现在就是一个懦夫，只知道去逃避。她这行径，和陆北川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北川开了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就径直朝着卧室走了过来。

他的手还没碰到卧室灯的开关，温锦就出声制止了他。

“别开灯，梓涵睡了。”

窗帘半掩，溶溶的月光洒在温锦的脸上，衬地她有种神圣的美感。

伴随着神圣二字的，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陆北川垂下手，呼吸也放缓了。

温锦穿着棉布睡衣，睡衣上的图案是幼稚的兔子。

她活得越来越自我了，再也不会去为了讨陆北川的欢心，换上那些性感暴露的真丝睡衣，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我要休息了。”

温锦下了逐客令。

潜台词，你该离开了。

陆北川看着她，“锦锦，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温锦眼眸微颤，他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就是他给一丝的希望，她像不要命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无谓的牺牲，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温锦坐定，眸光渐渐带上了嘲讽。

再给他一次机会？她是要多贱，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她离了男人难道就活不了了？

她迟迟不做回答，陆北川的眉也凝了起来。

“温锦，不要不识好歹。你和贺宇哲的事情我都没说什么。”

他已经做出了这种程度的让步了，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破例了，温锦还不领情？

而且，他也从来没真正做什么对不起温锦的事情。就连lisa，不是也处理了吗？

“说什么？陆总不许百姓点灯，只许州官放火？”温锦掩唇轻笑了起来，“我做的这些，比起陆总，还是差太远了。陆总有和我说这些废话的时间，不如好好地去盘算一下，离婚的话我们的财产到底要怎么分。”

温锦的话，他也只当没听到。

“这次的事情我给你解决了，我的耐心有限，绝对没有下次，你最好离贺宇哲远一点。”

“贺宇哲既是我的学弟，又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温锦温吞地说道，“放心，就算你去和苏妤见面，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温锦提起苏妤泰然自若，陆北川提起贺宇哲却像吃了炸药一样。

“温锦，别忘了你是谁的老婆！”

“你也别忘了自己是谁的老公。你是我的，不是苏妤的。”温锦一字一顿地说道。

末了，她想起了那个快乐王子，感伤地叹了口气。

“陆北川，爱不是牺牲。”

要求对方有所牺牲的，那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