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里没有见过陈文霍,沈初心的感冒也好了大半,咳嗽只偶尔几声。
但就是这样,她也不敢去苏宅,怕把感冒给老太太传染上。
她更不敢回家,一个人住了经济酒店,那种一天四十块的双人间,并不干净没有卫生间和浴室。直到一周后她心焦如焚的终于等感冒和咳嗽彻底好了,这才敢回家。
晨晨在这十几天里身体竟出奇的好,并没有发病,这让她心安了不少。但压在她心上的,还有那巨额的手术费,和必需尽快找到匹配的骨髓尽快排上手术日期。
因为没了手机丢了包,里面很多东西都跟着丢了,沈初心在出院后就去报了案登报挂失。
然后也去了医院,找席医生谈过一次话,席医生的意思是:“孩子是小,但好在一旦手术成功率也会高不少,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骨髓库里找到合适的骨髓。”
“如果从血缘关系里找的话,机率更大,你们家人可以往这方面考虑一下。”
沈初心仿佛抓住了更实在的希望,急忙问:“孩子的爸爸如果血型相同的话,是不是可能性更大?”
席医生看着她急迫的神情,默了默才摇头:“也不无这种可能,但也有血型相同却骨髓匹配率低的,所以最好还是多找些人试比较好。”
“如果还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打我电话,随时问我。”席医生拉开抽屉取了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沈初心。
沈初心接过一看:席承乐。
这才对这个名字有了不同的记忆,这位年轻帅气的医生眼睛分外明亮,与很多人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是在注视着对方,里面显着真诚的光。光是外表就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谢谢席医生。”沈初心站起来,弯腰道谢,这才转身出了席医生的办公室。
回到苏宅之后就听小苏说陆先生的藏獒这些天一直在住院,听小区里的保安说眼睛伤得很重,小苏拍着胸脯直后怕的说:“吓死人了,听说那天早上那狗冲出门寻着什么冲到了大门口,见人就往上扑,还咬伤了两个人……还好沈姐姐那天你不在,不然真是要倒霉了。”
小苏这话不无根据,因为那藏獒冲出去的时间段就是沈初心每天进大门的时间。
“那被咬伤的两个人,怎么样了?”沈初心有些担心,虽无多大愧疚却也觉得这件事多少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如果……那晚不是她以自己中了迷药的血肉喂藏獒,然后在它反应就得迟钝的时候一水果刀捅进了它的眼睛里,发了狂的藏獒不可能会在那个时间跑出去伤人。
但让她愧疚的话,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又真的实在生不出那样多余的善意来了。
“听说那两个女邻居一个伤得很重,住院到现在也没出来,另一个伤得不如她重,昨天已经出院了。但是那位陆先生却也倒霉,因为一条狗,贪上了这两个官司,这几天律师进进出出的他家好多次了呢!”小苏将最近发生的事都和沈初心讲了一遍。
沈初心恍了下神,心想自己的手机和包是怕真的要不回来了。
但好在她本就是a城人,挂失后就可以去补办这些,虽手续繁多却也不是多难办的事。
苏老太太那天并没有看书,侧靠在榻上,抬眼看着她。
沈初心知道,老太太肯定是察觉出了些什么,聪明如她,在那天陆金海没有出现时她肯定就意识到了什么,那么好心的提醒过她,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
没有将人心看得太透彻。
才有这十几天的遭遇。
“那狗,是我伤的。”沈初心一边换着床单被套,一边声音清明而平静地说:“那晚我出去就被他弄昏迷了。”
苏老太太老眼里有忧色一闪,没有问具体的经过,却对她说:“你伤,过来给我看看。”
沈初心压下眼底的酸意,吸了吸鼻子转身过去,挽起自己黑色衬衫的袖口,一直挽到了最上面。小臂上还缠着薄薄地一层纱布,医院里的时候陈文霍应该是特意交待过医生护士,每天换药的人从来不问及她这样狰狞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那一周里她打过三次疫苗。
苏老太太看着她缠着纱布的小手臂,抿紧了唇,“拆开我看看。”
沈初心犹豫了一瞬,然后才轻轻地拆了开来,狰狞的猩红的伤口怵目惊心暴露在她们眼前。
苏老太太紧紧地盯着她的伤口,拧紧的眉头显出几分隐隐地冷酷来,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再什么也没有多问,也不多说,一个人手里抚摩着那本雨果的小说,闭起了眼睛侧着身躺下。
沈初心把衣袖弄好,转身去继续换床单,等她换好抱着出门的时候,又听到后面的声音苍老且轻的说:“最近的东西,送干活店吧。”
沈初心一楞,蓦地回头朝那边阳光中躺在贵妃榻上的老太太看了过去,动了动唇,小声的说:“我的伤,不碍事的。”
但老太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更别说再多讲一句话了。
这是她强势的一面,一旦苏老太太决定好的事,谁也不能去改变。
沈初心明白,这是老太太关心担忧自己的心意,便顺了她的意。把内衣以外的东西,整理出来打了干活店的电话,约了人来取。
又隔了两天,小苏早上背了包出门的时候,忽然返身回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沈姐姐,你知道不知道姑奶奶为什么要卖房子?”
这话让沈初心震惊。
所以她的表情和沉默让小苏撇了撇嘴,“原来你不知道,算了,当我没问。”转身就上学去了。
沈初心一天总想找机会问问苏老太太,但那天老太太格外嗜睡,除了她用餐的时间,她连小说都不再翻动一页,只抱紧以怀里寸步不离。
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问,晨晨就又病发住院了。
这回病简直是来势汹汹,晨晨连着两天高烧不退,一张小脸更加瘦得将眼睛衬得更大了。
“妈咪,晨晨不痛……真的。”晨晨醒来的时候,总会对她说同样的话。
沈初心的眼泪都流到了心里,脸上扬起笑,摸着他的小脸儿点头:“嗯,宝贝是最勇敢的男子汉!”眼角却由不住湿了,深深地呼吸了一次,这才将泪意克制了回去。
不能流泪,晨晨这么懂事这么乖巧,她怎么能输给他呢?
李奶奶和李爷爷每回听到这样的话,就忍不住背转过身去抹眼泪,这天舅妈和小春也过来,正巧也听到了同样的话,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晨晨!小春舅舅来看你了,你看,我给你买了你上次说的法文书哦!”小春朝晨晨笑着挨了过去。
沈初心起身看了看久不见的舅妈,见她的脸色最近不怎么好,不如上回见到时精神好。
因为是星期天,同病房里来探望病人的也不少,于是舅妈把水果和熬好的汤放在桌上,对沈初心说:“这是早上我煲好的,一会儿的时候给晨晨喝些。”
“谢谢。”沈初心转身想给舅妈和小春倒水,却被舅妈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朝她眨了眨眼,又努嘴,示意有话出面说。
李奶奶知道她们有话不方便对着晨晨说,就推了她一把:“初心,病房里人太多空气不流通了,你陪小郑到走廊里走走。”
又把李爷爷也推了出去,“老头子你回去吧,早些去菜市场里挑些新鲜的菜,晚上给晨晨做好吃的。”
李爷爷瞪了她一眼,哼了哼走到了病床前,抬起手臂摸了摸晨晨的头,说:“小子,记住你是男子汉,再痛也不能流泪。”
晨晨似懂非懂,却异常坚定的点头:“老爷爷,晨晨不会哭的!”
“嗯!”李爷爷这才转身先走了。
沈初心也给晨晨盖好被子后和舅妈到了外面的走廊。
舅妈有些犹豫,但还是在沈初心看着她的时候打开了包,取了一沓报纸包着的东西给她递了过去。
“初心,你也知道,我和你舅舅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舅妈郑欣宜的脸上很是不好意思,把东西塞进了沈初心的手里,“你别嫌少,这也是我这些年攒下给小春的上大学的。”
沈初心这半天才反应过来舅妈是什么意思,手里的东西瞬间烫到心一样,她一抿唇,将东西又推还到舅妈的手里。
“舅妈,我知道你们手头也不宽裕,这钱我不能要。”而且现在最紧要的是骨髓,并不是手术费。
舅妈脸色一僵,眼神一闪,“初心,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上次瞒你的事?所以你不拿这些,还是你嫌弃少?可我们……”
“舅妈!”沈初心无声叹息,垂着眼直视着舅妈的眼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钱的事我手头还有,所以这钱你先收起来。”
“可是……”
“舅妈,我知道你和舅舅对我们的心就够了。”这样的亲人,仅剩在世间的亲人,虽有时会有些不能理解她,但舅妈能为晨晨做到这个地步,她不想提之前的事。
舅舅开始那些年找不到工作,高不成低不就,骄傲的少爷脾气这两年才改了些。是舅妈一个女人,什么脏活累活,什么不体面的工作都干,这些年他们才过下来。
如果不是舅妈一心为了舅舅和小春……沈初心不能想象,七年后再见,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那我,那先这样,手术费不够的时候你一定对我说。”舅妈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