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心将离得最近的亲人们的目光收入眼底,微微弯了弯腰,摸着他有些苍白的小脸儿,轻声问:“宝贝喜欢陈叔叔吗?”晨晨扭头偏着脸看了看正冲他温柔笑着的陈文霍一眼,想了想轻轻地点头:“喜欢。”
他们母子旁若无人般的看着对方,“如果叔叔做过错事,你希望和他一起生活吗?”
晨晨听不懂她的话,更加对这有些混乱的场景不能想明白,但他还是扬着脸对她轻轻地点了下头,说:“妈咪不是说做错事,以后再不犯错就好吗?为什么不能原谅陈叔叔一次呢?”
纯真的孩子说什么都不经过大脑,也没有许多的顾忌,但沈初心满意地对他点了点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她转身,看着陈文霍轻轻地冲他一笑:“我听你解释。”
陈文霍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红,他喉结一动,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那个漂亮男孩儿的脸上,又落在很多他最熟悉最要好的朋友们身上,缓缓地移到李家二老身上的时候,朝他们弯了弯腰,这才又看向正对他微笑着的沈初心身上。
“你会因为一段过去而离开我吗?”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
偌大的教堂,仿佛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宁静地背景。
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沈初心直视着他的神情,眼角看见他西装袖下轻颤攥紧的拳,出乎意料的平静道:“不会。”
陈文霍笑起来,春风拂而般的笑从他内心深处,从他灵魂深处绽放开来。
教堂门外的卓梦瑶都要气得发狂了,咬牙切齿地瞪着里面那个不识好歹的新郎,如果听了她的话,他的婚礼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给别人来捣乱。
陈文霍上前抱了抱沈初心,在她浑身彻底发僵的时候放开她,然后转身过去走到了那个极漂亮的男孩儿的面前,温柔地笑容不变:“艾伦,请祝福我们。”
“不!”艾伦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整个人虽被陈文霍的好友按着,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他们的手往沈初心奔了过去,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朝她低吼道:“你是天下最傻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他根本不爱你,他娶你不过是因为他弟弟的遗愿!”
“宋洋如果知道他的一封信会让陈文霍娶你,他肯定会从骨灰盒里跳出来反对的!因为陈文霍他爱的人是我,是我!”艾伦挣扎着不让陈文霍的朋友将他拽走,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那个名字一出来,舅妈在台下吃惊地捂住了嘴,李奶奶和李爷爷此时气得都坐在椅子里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了。
晨晨忽然被他这么凶的样子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还是朝他仰起了脸喊:“坏人,不许你说洋洋爸爸的坏话……妈咪,呜呜,妈咪……”
陈文霍那样温和的男人,在看到晨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都变了脸,一把拽过那个在朋友拉扯中愤然的艾伦,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那声音太过洪亮,惊呆了不少的人。
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沈初心无声叹息着与他眼神交汇了一霎,便蹲下身子将晨晨搂进了怀里,在舅妈和舅舅的帮助下扶着李家二老离去。
剩下的宾客,一看新娘都离开了,都默默的转身。
同事里好多女医生的眼里又点燃了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
沈初心回头的时候,见那个漂亮男孩儿正扑在陈文霍的怀里又打又哭又闹着,嘴里还在说些什么她一句没听清,但陈文霍站在那儿,安静地动也没有动一分,仿佛一种默契,他缓缓地回头朝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纠缠着唯剩唇角扬着的苦笑。
……
舅妈上车后极安静,时不时的往车外看着什么,小春也哄着晨晨,没一会儿车子一开他就窝在沈初心的腿上睡着了。
舅舅坐在前面,中间坐着李家二老和舅妈,后座是沈初心抱着晨晨还有一旁的小春,老爷子气得眼睛一直瞪着,此时车子离开教堂很远,他才气得骂了一句:“荒唐!”
陈文霍竟然会是这样的男人,显然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李奶奶直叹气,手抬起来抹了两回眼泪,至始至终都没有问沈初心一句,这样的事,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春见晨晨已经睡着了,小声的开口问:“表姐,宋洋是谁?”
安静中的舅妈忽然转回身掐了他一把,“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吓得小春垂下头,也没有说话,连沈初心也不敢看了。
司机将他们一大家子的人送回了李家之后就离开了,舅舅塞给了他一百块钱,他推拒了一下,但舅舅执意给他,最后才瞟了眼抱着晨晨下车后上楼的沈初心身影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舅妈拉住小春不让他继续跟上去,舅舅却瞪了她一眼,“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换成七年前,他是沈初心唯一的亲舅舅,他怎么会让人欺负她成这样。
婚礼当场闹事,还是个男人……什么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沈初心本来就带着晨晨不好嫁人,这回又闹这么一出,这辈子——舅舅一想就烦躁得不行,扒拉着头发拉了小春往楼上上去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是家里的男人,他不能让两个不相干的老人气出个好歹来,他得给他们做主心骨。
落魄之后七年后的舅舅,早已不是沈初心七年前印象里的那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混日子的舅舅了,他在大卧室里和李家二老谈了很久,李奶奶最后出来时虽然脸上还有泪痕,但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还留他和小春在家吃晚饭,舅舅抢着下楼买菜去了。
沈初心见晨晨被小春哄得很乖巧,脸上气色正常没有其他事,这才去收拾换下来的婚纱,打算明天上午去还了。
舅舅买菜却一直没有回来。
等她接到舅妈哭得连话都说不清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小春和晨晨还在房间里玩智力游戏,李老爷子正回了卧室去睡,李奶奶正在洗老爷子的袜子,沈初心莫名一阵心惊肉跳,拿着电话去了外面的楼道里。
舅妈的哭声就清晰的传了过来。
“……初心,你救救我们吧……初心,求求你。”
“你在哪儿?”沈初心手指紧紧握住手机,回头看一眼家里。
客厅里书架背后安静得出奇,小卧室里两个孩子玩得开心的笑声时不时的传来,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仿佛已经离他们遥远。
不知是该感谢孩子纯真无邪不会想太多,没有忧虑,还是该庆幸,到底还是年少无知得好,什么事天塌下来也有大人给顶着,不用他们来操心。
舅妈将地址用短信发给她,沈初心换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在门口对里面的两个孩子说了声:“我去趟超市就回来。”
晨晨还应了声:“我要士力架,妈咪你帮带回来我和小春舅舅吃!”
沈初心轻轻地答应了一下,带上门下楼出了小区走出很远之后才打上车,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今晚天空阴沉报了有雨,连地边摊都早早收了回家。
舅妈给她的地址是旧城区的一片拆迁破楼里,拆了一半却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停工半年未动。这里就成了很多不法分子活动频繁的地盘,到处一片乌烟瘴气破旧的轿车横七竖八的随意乱停着。
其中也有两辆看上去七成新的车子,沈初心没有去看是什么牌子只捂着自己的包往进去走了进去。
自有带路的人。
“初心!初心!”
才踏进一间又旧又破的房子里,就看到了地上正被舅妈抱在怀里衣服都变了色的人,从形状上沈初心才隐约辨认出来那是舅舅今天穿的西装,白色的衬衫被血和石灰染得连颜色都看不出来。
“你就是来帮他们还钱的人?”一个光头手里玩着一串佛珠,那眼睛毒狼一般的落在沈初心的身上,在她某处停留了很久。
沈初心忍住呕吐在即的冲动,凝着脸冷声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初心,你快点,你舅舅他一直吐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初心……”舅妈郑欣宜的脸不知是哭肿的还是被人打肿了,沈初心连直视都不能。
光头报了个数字,沈初心眼前一阵晕眩之后还是把包里的卡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我所有的钱,剩下的给我三天的时间。”
那一伙人古怪地冲她笑了笑,其中有一个的手就伸了过来,对另外的男人说:“其实,你长这么漂亮,还钱的方式我们可以……慢慢地来商量。”
沈初心目光凌厉地扫在他的脸上,躲开了他的手,胸腔间那翻腾的冲动却再压不住,弯腰就干呕了起来。
舅妈抱着那浑身是血的舅舅还在朝她哭喊着快点救救你舅舅,初心,再拖下去他真的会死啊……眼前仿佛是另一只又脏又呛鼻的大手,口齿不清的法文含着几分方言也在说着类似的话,另一个人却倒在血泊里大声的吼着:“阿初!不要管我!不要!”
错过的时光与现实的残酷交织,让她有一霎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手指早已不自觉的条件反射地拉开包的拉链,伸进去紧紧地握住那被温热的东西,连犹豫也没有半分就捅向了又向她伸过来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