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我?寻我做什么?应该是寻一只紫金鼯鼠吧?!”余念荻轻瞥一眼身前低头哈腰的赵瘸子,伸手一招,“飘儿”就从房梁上滑翔下来,稳稳的扑到余念荻手掌之上。
余念荻双手抱着飘儿轻抚着,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哦哦~瞧老汉这记性~”说着,赵瘸子毫不客气的刮自己一巴掌,“是老汉记错了。余大掌柜下的‘巡猎帖’就是找一只这样的紫金鼯鼠。忽然在此处看见余小姐,想起余大掌柜,记差了记差了......”
余念荻半点纠缠的意思都没有,抱着飘儿往书屋走去,继续整理着那几箱子书籍。
“一场误会,不管是鼯鼠还是余姑娘都无碍的~赵货郎专程来送宣纸,才是辛苦~”贾渊趁机出声解围,接过赵瘸子手里的那刀宣纸,“来来来,进来喝杯茶?”
宣纸入手,软滑润柔。贾渊抱着宣纸直奔书屋里的书案,哪有想招呼人喝茶的意思。
“不了不了~老汉还得回去清点杂货,下午还有几家订的货需要跑跑,就不打搅了。”赵瘸子市井交道打的多,这么虚情假意的客气还是头一次碰到。
嘴里说着告辞,一时间却没挪步子。
“赵叔,稍等!我去给你取钱。”一旁的木小叶算看出来了,这几位没一个好相与的。
贾渊想白嫖这刀宣纸,赵昆方想凭这刀宣纸白嫖。只有温天衢被白嫖了这刀宣纸。
谁叫还当着没解开谜面的余念荻,木小叶只好出来圆场。
说着木小叶跟上贾渊进了书屋,嘀嘀咕咕一阵子,从里边拿出一方端砚,递给赵昆方。
“赵叔,这是一方上好的端城砚台。尽可以找懂眼的人去瞧,够抵那一刀宣纸的了。”木小叶仰头眼睛盯着赵昆方,在“懂眼的人”上故意重声重语。
木小叶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计划坑了自己干爹,一刀好宣纸得换回点东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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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从贾夫子书屋出来的文具,自然差不了。”赵瘸子满口应和,从怀里抽出一块方布,轻捧着砚台裹好,又郑重的揣进怀里。
“赵叔,我送送你。顺便换几块饴糖酥!”木小叶急切的想知道结果,不待赵昆方拒绝,往前迎着出了贾家。
“赵叔~怎么样?”爷俩一拐弯,木小叶就拉住赵昆方的袖子问了起来。
“哎~看面相,是余家千金没错!”赵昆方放缓步子,沉吟道,“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哪里呢?!”
“哎呦喂,见也见了,说也说了。赵叔你就别卖关子~到底哪儿又不对劲了?”木小叶听到赵昆方这么犹豫的模糊回答,不仅着急,更为“身在虎穴”的贾渊担忧起来。
“回铁匠铺,拉着我,走!”赵昆方担任探行官多年,待人接物和特殊感受的嗅觉不止一次救了自己。对于自己现在说不出来的第六感,生出莫名的不安。
木小叶听言也不再纠缠,明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听话且机灵的拉住赵昆方的袖子:“赵叔,快快快~我要吃饴糖酥!”
“好好好,慢点慢点......饴糖酥就在......我箩筐里~跑不了~”
初次搭戏,木小叶和赵昆方对对方的演技都甚是满意。
一路上引起路过村民的各种打趣,爷俩各说各的,一溜烟的又进了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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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从相貌上看,确实是余家独女余念荻没错。”又一次围在一起的爷仨,完全换了气氛,像没有剥开壳的花生,紧紧张张。
“不过~如果是余千金,不应该对我这挑货郎摆出那副嗤之以鼻的姿态。
余景升这浅山堂大掌柜,可是从伙计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身上与人为善的商贾作风浓得很。
对于自己的独女,虽一向宠爱有加,却也给予厚望。一心想着能让余念荻接上自己的掌柜之职。自己的待人接物的看家本事和与我等小商小贩打交道的基本技巧,定然会倾囊相授才是......”
赵昆方身为探行官,不管是对于自己“挑货郎”所接触的人和事,还是自己“探行官”所负责的情报和辖区,无不了解。尤其是清林城浅山堂这种消息来往频繁的集散地。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木小叶一拍大腿,倒是吓温天衢和赵昆方一跳,“之前我带秦铁大哥他们围住余念荻的时候,我怕她递过来的锦绣球有问题,就故意摆出二世祖的模样,指使秦铁大哥接过来的。那时候余念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嫌弃,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大唐一向以孝悌治天下,家仆护院虽有契约在身,也多是雇佣活期。主家往往都以家人视之,不会呼来喝去。《大唐刑名录》里专门有对虐待家仆、仆告主等案件的判决宣传,虽然对家仆先行拷打以示警戒,但一经查实,主家多没有好下场,更会遭到雇佣人群的联合抵制。”温天衢插嘴到,并以大唐律法佐证。
“反倒南晋还在保留着前朝的陋习,实行家仆死契,并且将之视为财货随意赠与或买卖。”思路越聊越开,赵昆方随即补充道,“那个锦绣球呢?拿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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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小叶从怀中取出“余念荻”的锦绣球。赵昆方提溜起来,眼睛瞬间瞪得溜溜圆,刚又一点线索的喜悦瞬间被这颗锦绣球浇灭下去。
“老赵?是有什么不妥吗?”温天衢见此模样,也是心生疑虑。
“温讯备,此事恐怕是个乌龙~如果不是乌龙......也不是你我可以搞得定的了~”赵昆方面色凝重,喊着温天衢的官名,屋里的气氛更是降到冰点。
随着赵昆方起身踱步,温天衢和木小叶的眼睛就没放松下来,一直跟着赵昆方转来转去。
月末一盏茶的功夫,赵昆方终于停下脚步,直愣愣的盯着木小叶:“小叶子,这里没你事儿了。回书屋去吧!找机会告诉你师父,敌我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木小叶也不领命,反而看向温天衢。
“小叶子,你去吧!到了书屋告诉你师父,也不用害怕。尽可能拖住这个‘余念荻’就好。”温天衢知道事情可能大条了。接下来的话,就不是木小叶“根正苗红”就能听的了。
“好的干爹!那赵叔,我这就回。”木小叶说着,先去温天衢书屋里拿出一团丝线,当着温天衢的面递给赵昆方,“赵叔,这是‘石姜行动引蛇出洞2号计划’的道具,干爹的宝贝,我可拿来换饴糖酥啦~”
赵昆方自然知道“石姜行动”的具体计划。
这时也来不及细究这丝线到底有何非比寻常,温天衢讯备统和木秋亭旅领官两位竟有把握凭这团丝线就可以引得张万枫那老狐狸露出马脚。
说完,木小叶莞尔一笑,转身出了东厢房,自己去前脸铺子里翻腾饴糖酥去了。至于拿了多少,只有提溜着三大包两小包的木小叶自己知道。
这种趁机白嫖的本事,木小叶是刚刚从几只老狐狸身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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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探行,怎么个意思?”温天衢先是往屋外瞅了瞅,除了打铁炼钢的众人,没见什么奇怪动静,出声问到。
“这锦绣球......是天机官向上传递消息所用的特殊香囊。表面看就是一个锦绣球,展开就是一个锦囊,里边一般有暗语写就的消息。而天机官尤在我这探行官之上。
老汉我自从接了死鬼师父的班,也就遇见过一次,就是二十年前大青山遇袭那次。我上头的天机官给我传递消息,告知我与前来支援的大云烟阁敕杀官接头,用的就是这种锦绣球。”
“啧......乖乖~~”温天衢这时真正意识到事情的复杂程度,倒吸一口凉气。起身踱步,一副刚刚赵昆方的模样。
“这么说~这余念荻,要么就是正在传递消息的天机官,要么就是得到天机官消息前来支援的大云烟阁敕杀官?”温天衢跺跺脚,心里也是没底,问着赵昆方。
赵昆方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个油光水滑的熟铜秤砣,手里摩挲着:“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这边前几日才传出清河庄内部变动的消息。按说如果敕杀官前来支援,应该会有天机官先行与我传话,也好与敕杀官接头才是;更何况,这次清河庄的异常,虽然不凡却也到不了触动大云烟阁的级别。
推测余念荻是天机官或者敕杀官,好像都不太合理。”
“如果这个余念荻不是天机官,也不是敕杀官。那......她杀了真的天机官或敕杀官,在冒名顶替?!?”温天衢想到这里,心里更是发毛。
天机官级别人物和所传递消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天机官被截杀,所牵连的恐怕就不是这清林城能盛得下的。
而如果是敕杀官被截杀,那这余念荻的手段,恐怕也不是清林城能拦得住的。全盛时期的木秋亭带着全体狩猎队,加上自己这讯备统,再加上眼前的赵昆方,好像还能试一试吧?!?
莫非,前几日的大青山遭遇战,并不是全歼,反而是诱饵?!想着想着,温天衢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糙汉子,在初夏里湿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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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可能!”赵昆方同样也想到温天衢所担忧的情况。如果真是如此,这就是清河庄亲兵卫和自己的灾难。手里的秤砣越转越快,终于又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
“真正的天机官不是余念荻,而是余景升!”
“怎么讲?”
“身为天机官,不可能次次自己传递消息。这锦绣球余景升通过自己的独女行商压货,交到接头人手里......而其中不小心被南蛮子所截杀,只有余念荻逃了出来,还带着这锦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