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的神经病状态没能持续很久,因为贺钧忽然出现了。
他拎着一袋早饭,远远望见霍远,快步走来:“我说你去哪了……”
他看到霍远手里的烟,皱了一下眉:“你抽烟?”
霍远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眼里的空茫就已经消了个干干净净。他弯起眉眼笑了一下,随手把剩下小半截烟掐掉,“不抽。你把我扔在这我无处可去,只好点两根解闷。”
……什么叫你把我扔在这,哪里是我把你扔在这的。贺钧叹了口气,自行免疫了霍远奇妙的甩锅手段,提起手里的塑料袋:“走吧,他们还没出发,我们打个车回去还能赶上。给你买了份早饭,路上吃。”八壹中文網
霍远立刻皱起眉:“不要。”
“为什么?”
“太难吃了。”霍远顿了顿,强调一样道,“吃了就会死。”
……他好像有点知道这位仁兄为什么有胃病了。
最后,贺钧还是成功用自己强大的说服力说服霍远吃了一个花卷。出租车开了十分钟,他就吃了十分钟,下车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把最后一口塞到嘴里,然后把塑料袋一扔,一手插兜,皱着眉对付完钱的贺钧说:“我要死了。”
贺钧有点好笑地看着室友。
霍远一向从容又潇洒,并不经常有这样直白地表达不爽的样子。贺钧安抚了两句,他才不情不愿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贺钧思考一下,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昨晚的事。他没想到都这么久了麻烦居然突然出现,还连着两次牵扯到霍远,心里到底有点愧疚,准备和受了无妄之灾的舍友提一提。但没想到霍远毫无求知欲,听了两句恩怨起源和两句现状就点点头让他闭嘴。
贺钧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但是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你不好奇接下来的形式?”
霍远看了他一眼:“什么……哦,形式。行,接下来还会有人来杀你吗?”
贺钧思考片刻:“有可能。”
霍远嗯了一声,“那你注意点别死了。”
贺钧等了片刻,就没有下文了。
……真是心大啊。他感慨。不愧是徒手单挑两个带刀杀手的男人。
徒手单挑两个带刀杀手的男人一上摆渡车就蹭在贺钧肩膀上说困,眯一会。
贺钧考虑到霍远昨晚胃痉挛到将近十点,凌晨又起来和一个杀手打了一架,打完处理完伤口就去做了笔录,好像的确没睡多久,就由着他靠着了。
余光里瞥到霍远的手仍然轻轻按着上腹,贺钧微微皱眉:“胃又疼了?”
霍远嗯了一声:“可不吗,都是你那个花卷,胀得快死了。”
短短一个上午背了两个锅的贺钧异常无辜,伸手轻轻按了按霍远的上腹,引得对方不满地发出一声鼻音。
手下触感柔软平坦,最多是微微有点凉,可能还是霍远穿得太少引起的。贺钧得出结论,这位仁兄就是太闲了。
但是霍远蹭他脖子的动作又实在太软,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侧,偶尔低声埋怨两句,反倒让人觉得不帮他揉揉就太不是人了。
贺钧只好妥协,手轻轻放在霍远上腹打转,一边打转一边说:“我认为你这是心因性的,你不要总是太挑食吃了不喜欢的就想吐,长此以往是会出问题的……”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掌心温暖,声线温和,霍远很有经验地过滤掉内容只听声音,很快靠在贺钧肩上睡了过去。
往后两天,霍远一直安安分分地没作什么妖,贺钧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刺杀。他们顺顺当当地逛完了一座山,一个森林公园,准备十月四日再爬一座山就返回。
这座山上有安缆车,众人先前商量过坐不坐,结果是兵分四路,一路坐车上山走下山,一路走上山坐下山,还有两路比较特殊,人数相当稀少,分别是是爬上爬下和是坐上坐下。
霍远本来准备坐上坐下,但是被贺钧劝住改成坐上走下了。贺钧这几天充分了解了自己舍友的另一个奇妙品质,他体能中上水平,但经常表现得爬两步就累;碰到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又能直接爆发到顶尖水平,一口气走将近二十公里毫无倦色。
就很奇葩。
这是个阴天,景点又不是特别火的那种,游人比前两天少了不少。于是一群被人山人海挤了数天的大学生上了山顶就高兴地四处游览起来,直到中午才开始下山。
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是,他们刚下到半山腰上面一点,就开始下雨了。
毫无征兆的大暴雨。
一群没有准备的大学生面面相觑,只能一边痛苦地咒骂天气预报一边狼狈奔逃。还好这附近刚好有个比较大的礼品店,能让他们挤在屋檐下避雨。
清点人数时,贺钧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霍远不在。
哦豁,完蛋。他在心里骂了句娘。
霍远这位奇人,是个自由散漫不服从指挥的标准教科书,手机常年带着跟没带一样,失联不失联全看心情。
他疑心他不看着这位仁兄可能要做出淋着大雨接着游览的事,赶紧向班长报备一下,撑起自己事先准备的伞顺着山路往回走。
不过这么大的山,他倒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贺钧在不出意料地得到“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回复后放下手机,边走边想。
他就找十分钟,要是还找不到,就让霍远自己回去好了。
祝霍远今天神经病不发作。
霍远此时站在一块山石前。
他从十多分钟前就一直站在这里,冷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被大雨浇得措手不及,四处奔逃,最后四周的人全走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他一个悠哉悠哉地站在这看雨。
【……您不去避雨吗?】系统小心翼翼地问。
“不急。”霍远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垂下眼点燃一支,火光短暂地映亮了他的眉眼又很快熄灭,而他收起火机,吸入一口又缓缓吐出。
他看着指间架着的烟缓缓飘出烟雾,漫不经心地问系统:“《下雨天山路湿滑,游客失足坠崖身亡》,这个标题怎么样?”
系统一下就紧张起来:【您别寻死!】
霍远微微挑眉,向后靠在山石上,“好嘛,别紧张。吓唬你一下,怎么还当真了。”
废话,我怎么可能忘掉你的死因就是间接自杀……系统腹诽。
太疲惫了,作为一个普通系统,它承受了它这个工资不该承受的压力。
霍远指尖轻轻动了动,弹下一点烟灰,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在脑海里跟系统聊起了自己早年间在这种雨天里做过的任务。
系统生无可恋,想屏蔽听觉。
在这种没有监控还下了大雨的山上,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和一个杀手独处——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感谢主系统,系统没有实体,不然它现在一定会被无聊的霍远杀死的。
系统真情实感地赞美起了自己的老大。
于是贺钧找到霍远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对方向后倚在一块石头上,是个很放松的姿势,微微仰头吐出一口烟,喉结勾勒出精致的弧线。虽然旁边有树挡雨,但在这样的大雨下,霍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得透湿。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在下巴汇聚后下落进衣服。他身上穿的白t恤近乎透明,隐隐约约勾勒出他漂亮的肌肉线条。指间夹着一截烟,脚边还有两个烟蒂。
霍远似乎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懒懒地笑了一下。水汽弥漫,烟雾朦胧,他利落的侧脸线条有点温和的模糊。平日里轻佻透亮的声线低了一点,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思,浸润了雨中山林里独有的草木清香,透过厚重雨幕传来。
“呦,贺钧。”
贺钧撑着伞快步上前,“怎么呆在这里?”
“迷路了,只好呆在这等好心人来救。”霍远随手把烟掐掉一扔,“这不让我等到一个。”
扯,接着扯。贺钧一边把伞分了一半到他头上一边想。他们之前有一次出去玩迷路,就是这位爷一口否决了原路返回的提议,把不靠谱的导航都扔到一边,一个人花了五分钟就把他们顺利带到了主路上。
他迷路?鬼信。
但贺钧倒也不急着反驳,他得赶紧带着霍远回去和大部队汇合下山。山路湿滑陡峭,他又得撑着伞顾着霍远,没聊天的心思。
霍远也沉默着,他一直跟着贺钧侧后一点,偶尔看看周围环境,大多数时间都盯着贺钧的侧脸看。
好消息是,他们遇上大部队以后很快遇到了兜售雨衣的人,解决了雨具问题,这才逃过一直困在山腰走不了的困境,开始下山。
感谢我国景区商贩的行动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