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血族之王带着光明神子失踪的第十四天，艾希里正站在艾萨克身边看他将手覆盖在尸块上，灰黑色的雾气从中溢出，它们汇聚在艾萨克掌心，尸块则迅速萎缩腐烂。
“你做这种恶心事的时候一定要戴手套吗？”另一边的克莱尔吐槽，“连陛下在打架的时候都会摘下手套！”
“而我现在并不需要打架。”魔鬼回答，他脸上隐约浮现起一点紫灰色的花纹，片刻后逐渐消隐。
“我们真的必须臣服于一个魔鬼吗？”克莱尔夸张地叹了口气勾着艾希里的肩膀抱怨，“我可以期望王带着一个已经死掉的神子回来吗？”
“那我会第一个趁虚而入挑战他。”艾萨克站起身，“走吧，下一个。”
艾希里指尖腾起火光点燃那堆腐败的骨肉：“自然生物那边已经出了不少半成品成果了，其实你不需要这么费劲地替他们减轻负担。”
艾萨克笑了一声，“然后痛失力量来源，被格温或者克莱尔暴揍一顿死在王座下？”
“还有这种可能吗？”克莱尔立刻不为王默哀了，“好耶！我这就把你关起来让你一个傀儡巨尸都摸不到然后踹了你们上位！”
“然后因为你无法对神国造成威慑，神族调转枪口把你杀死直接在黑暗山脉传教。”艾希里说，“只有黑暗生物受损的世界达成了。”
“喂，你怎么也帮着他！”克莱尔愤怒地说。
“王很大胆，他在用自己全部的筹码赌一条新的道路。”艾希里平静地回答，“尽管听起来很讽刺，但是这条路一大半是为了我们，所以就算是为了以后能踹翻魔鬼建立的政权，我们也不能现在让他输。”
“我很遗憾，你竟然完全不觉得魔鬼创造的政权也许会更可爱一点。”艾萨克以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和自然生物展开欺诈贸易，蛊惑他们合法贩卖人口，听起来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前途灰暗。”克莱尔评价道。“我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来挑战你的，我发誓，我宁可给王殉葬也不要生活在你那恐怖的世界里！”
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二个傀儡巨尸，所以交谈结束了。
——————
即使是艾萨克，他在握住那柄匕首之前也没想过王会赠予他怎样的礼物。
稍微有点脑子的黑暗生物都知道，他们的王和他们之间差了一个天大的机遇……嗯，虽然黑暗生物里很多没脑子，但是，能达到“想要追赶王，想要取而代之”的程度的黑暗生物，都或多或少是有智商的。
个体的差异可以存在，亲王级的血族可以轻易碾死普通的吸血鬼，但是，实力是越往上越难提升的，王可以有能力在短时间内以轻伤为代价杀死昆廷，但不可以有能力受了重伤后还能在几分钟内解决一个恶魔之主。
这不是自然的个体差异能解释的。
作为一个有一点点小心机的魔鬼，艾萨克比他的同事们看得更多一点，毕竟这是魔鬼的种族天赋，调查其他生物的小秘密什么的……
他们可是打不过血族和恶魔的弱势种族，再不多掌握点信息那就真的会死了！
在魔鬼们悄悄收集的各种传闻里，王的力量有无数种来源，艾萨克将它们全部整理出来加以分析，作出了一些非常大胆的猜测。
王同神明做过交易。
这很离奇，但也很合理，自信的艾萨克选择相信这个结论。于是问题出现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是艾萨克无法复制的，这让魔鬼先生多少有点烦恼。
真糟糕，神明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祂们如果认真做交易的话，绝对会是可以和魔鬼比较的奸商吧。
放弃了效仿王决定接着蛰伏的艾萨克没有想过王会在临行前来找他，甚至听对方话里的意思是要扶植他。
……虽然聊天途中被■骚扰了，但是那种事艾萨克并不在乎，只是摸摸角而已，莫说王的态度只是对待工艺品的欣赏，就算真要进行■交易，只要能从王那里取得好处，艾萨克也会欣然接受的。
不过王好像在这方面没什么需求。
——如果霍远知道艾萨克的心思，他一定会为黑暗生物的下线再次震撼的。
艾萨克理解了王要推他一把，但他还是低估了王的疯狂程度，消化了王的馈赠后他才明白，他的陛下的目的远远不止让他取代昆廷，而是准备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然后带所有黑暗生物趟出一条可以打破那个生命的界限、以另一种形态接近神明的道路。
王交给他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一点被提纯过的混沌之神的神力，一点不知道哪位神明的神力，还有几滴大约属于王的血。
所以事情也很简单，无外乎王受了混沌之神的启发，决定尝试让黑暗生物和神明的力量进行融合，而艾萨克照做了，大获成功，甚至现在可以反向吸收混沌之神的造物。
但是，这反衬了王绝对不好的处境。
王并不是那种忌惮被杀死就压制手下实力的人，根据他天天想和神国干架的危险言论，他可能恨不得每天都有人来暗杀他生活才有意思，因此，把危险的提升实力的途径交给属下让他们尝试也绝对是王能做出来的事……
但不该是现在。
以艾萨克的亲身经历来判断，这种强行提升极限的能力风险不止一点——看混沌之神就知道了，那可是神明！神明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黑暗生物恐怕一不小心就会玩完变成比混沌之神还要疯的怪物，他途中可是好几次差点失去理智溃散称怪物。
但王临行前直接把这种不安全的能量交给他，甚至连观测结果都无法等待就肚子离开，只能说明他遇到了什么非常紧急的危机，多半回不来，只能孤注一掷地给失去自己庇护的黑暗山脉留下一点筹码。
如果艾萨克疯了，因为他的阈值本来就低，刚刚被打破界限，比他实力强大不少的几位亲王联手还有机会将他杀死，即使没有王亲自盯着也不会造成真的无法挽回的后果；而如果艾萨克成功，他的智商可以限制他不用暴增的力量做出蠢事，完美接替王的职位。
这不是也会用人吗，我的陛下。
艾萨克对于自己很可能只是一枚可以随便丢弃的弃子的事实接受良好，反正如今的结果是他获利，而他的王必死无疑。
他不吝于给予死去的陛下一些敬意。
——————
其实暂且还没有死的陛下仍在和混沌之神激战。
他已经习惯被疼痛拉着意识了，一旦适应这种感觉其实体验还挺不错的。
系统：……果然是抖m吧！
感谢这具身体对疼痛的耐受力，霍远能清楚地在一片剧痛里挑出那点在脖子上蔓延的灼烧感，就像现在……
它爬到了衣料遮蔽不到的地方。
“这是……”混沌之神喃喃自语，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这是死神的诅咒？！”
“你什么时候和祂有了交集？”这名神之上气势猛增，以一种不正常的暴怒姿态掐住血族的脖子，蔓延的黑雾遮盖祂的手掌，一眼望去像是一道黑色的锁链。
“你在拖延时间？”祂的手指收缩，丝毫不在意已经扎进祂胸口的刀刃——神明是没有要害的，神之上更没有，选择把刀扎进这里只是霍远作为杀手的习惯性选择罢了。
“为什么？”祂质问的声音简直有点歇斯底里，“你……”
这一刹，一束金光破空而来。
——————
“我和祂必然会有一战。”在混沌之神降临的前几分钟，王对刚刚醒来的神子说，“但是，这一战关键在你。”
格兰姆：太抬举我了。
“我会为你制造时机。”王那双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他，让格兰姆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而我要你在合适的时机，放弃生命。”
格兰姆摸摸自己的剑：“……这倒是可以做到，但是，即使我以最大的努力发动攻击，也绝对杀不死混沌之神吧？”
“我并不需要你杀死祂。”王的手按在他握剑的手背上，手套的触感冰冷又光滑，“我只要你击中。”
——————
所以格兰姆出手了。
王并没有告诉他“时机”是什么，更没有什么约定的暗号——那不是把混沌之神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眼下的进攻时机，已经明显到就算是没打过架的人也知道可以趁此机会偷袭的程度了。
格兰姆的战况也并不好，混沌之神掐住王的脖子的时候，他正被怪物按在地上摩擦，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剑从利爪间扯出来后，神子做了一个横劈的动作，然后顺势让剑脱手，以最大的力气使它向混沌之神的后背飞去。
让剑脱手，真是非常糟糕的错误示范。利爪落下时，昔日被老师当做模板教育同级的圣骑士想。
老师对他们强调过无数次，圣骑士与剑生死相依，永远、永远不要让你的剑脱手，即使战死，剑也要牢牢握在手里。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扔掉的扮演吟游诗人用的铃铛，聊胜于无地抵挡了一下攻击。利爪将铃铛划开，仿佛它的材料不是金属而是软木。
但是，如果是为了取胜，孤注一掷地拼一把，也是可以勉强原谅的吧？
下一秒，他听到了神明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祂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很刻意的笑意，就好像是忘了该怎么笑但为了表现出嘲讽而生硬地掺进话里的，“很天真。”
在格兰姆的背后，那柄光明之剑的复制品被混沌之神侧身避过，擦着血族的侧颈，扎进了他们身后的龙身上。
血族轻轻叹了口气，他右边的脖子被诅咒带来的花纹占领了一半，现在左边又开始流血，恐怕过一会就会被染红，倒是非常对称。
“已经拖延到这个地步，应该也差不多了吧。”被掐住脖子不会对失去呼吸的血族造成什么大的困扰，但是说话还是变得有点艰难，血族的话几乎是喃喃自语。
他那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折叠起来，锐利的飞羽抵在神明的肩膀上，像是虚弱的攻击，也像是最后的抵抗。
铃铛碎片并不是什么好的武器，格兰姆的右肩被毫不留情地击中，现在他只剩下一只左手了，好消息是他也许不会走到要忍受失去两只手的痛苦的那一步，粗略估计他会在下一击身首分离结束战斗。
……那就不要等到下一击！
拿着铃铛战死听起来也太狼狈了，至少死得离自己的剑近一点吧……尽管丢出去的那把并不是格兰姆的佩剑。
神子向神明的方向冲去，将后背完全露给怪物，被混沌之神的力量腐蚀得有点晕眩的血族抬起有点沉重的眼帘，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
利器刺入血肉，龙吟响彻这方无法衡量大小的空间。
“绝杀这种事，还是要用自己的武器比较帅。”特意在格兰姆出剑时猛地收拢翅膀拉近自己和混沌之神的距离导致被收不住力的神子捅了个对穿的霍远挂在剑上，对神色愕然的混沌之神说：“你说对吧？”